南直隸,徐州,沛縣。
沛縣城中有名的酒樓雨燕居今日人滿為患,雨燕居的王掌櫃,前些日子在江南的戲園子討了一個戲子做小妾,此人乃是戲院的當家花旦,姿色卓絕,身段優柔,今日只做最後一演,便要離開戲院嫁做人婦了。
在通往雨燕居的街上,沛縣縣令張若曦坐在轎子上,面上縈繞著一絲怒氣。
其實此時沛縣各處已經有許多新式馬車了,可是張若曦卻不為所動,哪怕那新式馬車更為舒服,自己也不會去坐。
只是因為朝廷在南直隸各處大力推行新政,而那新式馬車的出處,就是朝廷商務部的產業。
按照朝廷新政的規定,縣令張若曦不但要退還自己侵佔的三千多畝耕地,補償多年來積欠的稅糧以及其他各種稅賦,而且還要免除沛縣境內許多雜稅,日後縣內的費用就要依靠商稅中的幾種小稅種來支撐了。
這就等於動了張若曦,以及沛縣境內所有士紳、豪強、官吏的“大蛋糕”,沒有人會願意的。
“哼!想推行新政?我看朝廷的那些大人們,都跟劉閣老一樣,是腦子壞掉了!”
張若曦正在心中暗暗想著,轎子便已經來到了雨燕居門口,師爺急忙跑過來壓轎、掀簾子,張若曦昂然走下轎子,早已經等待門口的一眾富商、士紳紛紛過來笑著行禮,很自然的將張若曦簇擁在中間,眾人有說有笑的走進了雨燕居內。
隨後便有店
小二跑出來,將一面“今日包場”的牌子擺在了門口,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見了,都是議論這些官老爺們又要花天酒地了,無不憤慨。
此時的雨燕居內一層大堂上,張若曦帶著師爺來到正中間的最前排,張若曦直接坐了下來,師爺也笑呵呵的坐在了旁邊,這下其餘眾人才紛紛落座。
雨燕居的王掌櫃笑臉盈盈的跑過來,恭維道:“呵呵,煩勞張太爺到此,我這雨燕居真是蓬蓽生輝啊!”
張若曦淡淡一笑,說道:“王掌櫃的面子,本縣還是要給的,不如這就開始吧。”
“好,這就馬上開始!”
王掌櫃隨即去了後臺,很快這場大戲就開始了。
看戲臺上,那當家花旦果然漂亮,一顰一笑彷彿都印在了張若曦的心頭,不得不感嘆這江南女子果真美貌,便是自己家裡的十房小妾也比不上她一個,此時已經將朝廷推行新政的煩惱都給忘卻了。
隨後張若曦還想問問師爺對那戲子的看法,一轉頭卻已經不見了師爺的蹤影。
當夜,縣衙後院內。
師爺笑呵呵的領著今日登臺的花旦,推門進了張若曦的房間,張若曦見狀便心領神會,只不過表面上不能露出什麼,只好佯裝惱怒罵道:“你真是半點規矩也不懂,人家王掌櫃的小妾,你怎麼能帶到我這裡?快叫人送回去!”
就在這時,王掌櫃竟然也走進了房門,急忙喊道:“萬萬不可啊,這小春兒剛
才與我說,一見大人就覺得您玉樹臨風,若是不能侍奉大人的話,會抱憾終生,我這才成人之美,還請大人笑納。”
這種奉承了場面話,張若曦不知聽到過多少次,此時心裡明白,那王掌櫃一定是有求於自己。
於是張若曦便先讓師爺和那戲子退下,然後笑著與王掌櫃寒暄了幾句,隨後便直接問道:“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本官能幫得上忙的?”
王掌櫃笑著說道:“呵呵,小人這雨燕居在大人的治下生意紅火,只可惜沒有地方可以另開分店,如果大人能讓聚福樓滾蛋,小人賺了銀子一定會更好的孝敬大人。”
張若曦聽了聚福樓的名字,當即回絕,因為聚福樓的掌櫃也給自己送了禮,而且錢數還不少,自己犯不上為了一個戲子而自斷財路。
於是張若曦開口說道:“聚福樓與你一樣,乃是合法商賈,這幾年從未給本官添過半點麻煩,怎能輕易取締呢?況且眼下朝廷正在推行新政,本官也不好做許多手腳。”
王掌櫃笑著說道:“呵呵,那所謂的新政也不過是朝廷自己鬧著玩的,這南直隸的地界,江南幾省的官場,有誰會當回事啊!”
張若曦笑了笑,隨後說道:“嗯,本官想起了了,倒是有幾家酒樓經營不善,佔著茅坑不拉屎,白白浪費那麼好的位置,理當嚴查一番,讓有能力的人頂上。”
王掌櫃聞言也不強求,只要有地方就好,
於是急忙拜謝,臨走的時候,還送上了一份禮單,張若曦開啟只看了一眼,上面的禮物估計不下二百兩,臉上頓時露出的笑意,甚至還起身遙送了王掌櫃一番。
次日上午,沛縣城內的郭記酒樓就因逃稅被查,掌櫃的急需五千兩白銀週轉,他一時拿不出錢來,便將酒樓轉讓給了王掌櫃。
僅僅幾天之後,張若曦便美滋滋的廣發請帖,宣佈自己馬上就要娶第十三房小妾,而本主就是那個美貌的戲子。
沛縣城中的商戶們見了郭記酒樓的下場,自然知道其中的內情,於是連忙前往城中僅有的一家當鋪,爭相收購張若曦這幾天集中寄售在這裡的畫作。
就在張若曦成婚當日,沛縣本地有頭有臉的賓客都到了,卻無一人帶了金銀賀禮,他們的禮物全都是些畫技低劣、沒有絲毫美感的畫作,就算是御史來查,只要不知道內情,也說不出什麼來。
只是賓客們一進門,就在師爺面前展示畫作,上面是畫工比小孩更不如的小雞啄米圖。
只是賓客紛紛高聲誇讚著畫作的精美,這幅雄鷹展翅圖真是大氣磅礴啊,這畫工實在了得,而師爺卻仔細數著圖上的米粒,這一粒米就是一百兩銀子,小雞啄米圖下面點了十個點,售價就是一千兩銀子。
可便是這樣的大喜日子,也有人來壞事。
就在縣衙後院主賓盡歡的時候,衙門的鳴冤鼓急促的響了起來,還不等張
若曦到前院公堂,縣丞和師爺就將案件原委審了個清清楚楚。
本地農戶張三的妻子被馬踐踏而死,而縱馬傷人的少年自稱是鄰縣豐縣陳縣令的公子,當街十幾名百姓都看見少年縱馬傷人,證據確鑿。
張若曦微微一嘆,隨後便在光明正大的牌匾下,敲響了驚堂木隨即開口道:“此案證據不足,案情不明,等衙役們收集證據,到時一定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隨後那農戶張三與陳縣令的公子都被收押大牢,而張若曦則是去了後堂修書一封,將案件原委與少年自稱縣令兒子的情況告知陳縣令,不過一天你就收到回信,陳縣令確認此人是他兒子,在信中希望你能看在同朝為官的面子上網開一面。
張若曦收到回信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在讀過後將信收好,屋子裡全是當鋪送來的金銀,隨後便將一箱箱金銀推翻在地也全然不顧,終於在床底下的暗格中摸索出了一個鐵盒,盒子裡全是其他官員求你幫忙的信件。
張若曦將陳縣令的這封信收好後,上了鎖又置於暗格之中,眼看從外面瞧不出端倪才放心前往公堂。
再次提審兩人的時候,張若曦已經變了一副嘴臉,呵斥堂下張三誣告他人縱馬傷人,而聲稱張三的妻子明明是墜崖而死,若是承認誣告並簽字畫押便可以既往不咎,若是執迷不悟,立即以殺威棒當堂打死!
張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依
然大聲喊冤。
張若曦見那張三敬酒不吃吃罰酒,直接丟下行刑令,打,命人先打五十大板,衙役們見張若曦動了真格,手裡的板子也是鼓足力氣。二十板就將張三打得皮開肉綻,五十板打完已經傷可見骨。隨即又收押了三日,原告張三不知為何病死在大牢中,而嫌犯並未犯罪直接釋放。
幾天後,前來領走張三尸體的孩子居然敢瞪著大堂上的張若曦,這讓張若曦感到了一絲怒意,直接讓衙役上前掌嘴,打到他滿嘴是血。
只是張若曦不知道的是,那個被打得滿嘴是血的孩子,在踉蹌的揹著父親屍體走出縣衙的時候,便被兩名大漢攔住,並且將孩子連同屍體帶到了附近的一處隱蔽角落裡。
其中一人微微皺眉,說道:“這個張若曦還真是狠啊,連十幾歲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另一人說道:“這下好了,咱們查這沛縣縣令也有段時間了,今日又添了一樁罪證!”
那孩子雖然還小,但是也能聽得出端倪,直接將父親的屍體放在地上,然後跪下來說道:“請兩位大人做主!”
“嗯。”
一人說道:“你將這個孩子帶走,這算是一個證人了。你帶著他先回去,同時將這段時間查到的證據也一併帶回去,這可是咱們軍情部南鎮撫司的首戰,查到張若曦貪贓枉法、抵抗新政的證據,就是開啟局面的第一場勝利,決不容有失!”
“好!”
隨即另
一人問道:“那這屍體怎麼處置?”
“唉!這也是個苦命人,我這幾天還要留下繼續暗中監視張若曦,這屍體就由我帶走,到城外安葬好了。”
隨即那人對孩子說道:“你放心,回頭我會把具體的位置告訴你。”
那孩子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問道:“兩位大人,是朝廷的大官?能治得了張若曦嗎?”
“哈哈!我們是朝廷軍情部的。”
“軍情部?是什麼衙門?”
“你知道錦衣衛嗎?”
那孩子頓時打了一個寒顫,點了點頭。
兩個漢子笑了笑,其中一人說道:“我們就是錦衣衛!”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