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升打完電話，重新滾回葛麗華腳邊，急切地問道：“老大，老大，您怎麼樣了？我已經聯絡了醫院，他們馬上會派車過來。”
葛麗華漸漸止住哭聲，她擺擺手，對楚升說道：“不用了，我只是一口氣沒換上來，剛才吐出來就好了。你快叫他們不用來了，別耽誤他們救助別人。”
楚升愣住，看了看葛麗華，又看了看郭大叔。
郭大叔對他點了兩下頭，他又滾到一邊去聯絡醫院取消救護車。
郭大叔握著葛麗華的手，柔聲說道：“小華，要不要……給淼淼打個電話？”
葛麗華微微喘著，道：“是要問問她的。可是……”
可是她又害怕，和女兒面對面地聽到這個答案。
郭大叔攥緊葛麗華的手，摟著她的肩膀，沉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
打完電話的楚升滾回葛麗華腳邊，附和道：“我也在！”
葛麗華用力地牽了牽嘴角，試圖擠出一個笑來，但終究還是做不到。
她撥出一口氣，拿起手機，螢幕卻在她按動之前便亮起，上面浮現著金淼淼的頭像。
她女兒先打過來了。
葛麗華顫抖著接通，全息影像中出現金淼淼的畫面，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葛麗華脫口而出：“女兒啊！”
畫面中的金淼淼先是一陣沉默，而後目光堅定地回應道：“老媽！”
還跟以前一樣的稱呼。
葛麗華心中稍定，她囁嚅道：“我剛看到了一個直播……”
金淼淼沉默著等她繼續說下去，可葛麗華說到這裡，嗓子就被翻湧而上的酸楚給哽住了，她再也說不下去。
金淼淼看著畫面中強忍嗚咽的母親，心中亦是痛楚，她說：“即使我是金氏嫡系血脈，但我仍然是你葛麗華的女兒，以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會是。”
葛麗華終於大哭起來，金淼淼也跟著滾落豆大的淚珠。
母女倆相顧無言，對著默默流淚。
等情緒緩緩平復下來，金淼淼啞著聲音說道：“老媽，我知道你關心自己親生孩子的事情。這件事，嬸嬸想親自和你說。”
葛麗華點頭道：“好。”
畫面中的金淼淼消失，蕭自清的形象出現。
兩個二十幾年沒見的故人有點尷尬，蕭自清先開口道：“好久不見了，老妹。”
“老妹”，是當年蕭自清對葛麗華的稱呼。
葛麗華此時對她情緒複雜，並沒有回應她的寒暄，而是直接了當的問道：“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
蕭自清嘆了口氣，拿出一張診斷書，道：“孩子取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沒了心跳。”
葛麗華劇烈地顫抖起來，大喊道：“那你當時為什麼不跟我說？為什麼要……”
要塞一個別人的孩子給我？
她想這麼說，但知道金淼淼就在旁邊，她說不出口。
蕭自清：“很抱歉，當時我是為了保下淼淼。”
她沒有再做多餘的解釋。
此時，什麼解釋都是蒼白的。
葛麗華哽咽著問道：“那我死去的孩子呢？你們把她扔到哪了？”
蕭自清：“我把她安葬在了26號附屬城的公共陵園裡，每年都有人去打理。我一會兒讓淼淼把骨灰盒的具體儲存位置發你，你可以隨時去看，我……我忙完這些事情也會去。”
如今，金淼淼的身世已然公佈，再不用偷偷摸摸地去祭奠這個早夭的孩子了。
葛麗華的手機發出提示，“使用者金淼淼發來了檔案”。
葛麗華點開檔案，看到蓋有醫院印章的出生和死亡證明，看到購買墓地的合同，還看到自己的醫療診斷書，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葛麗華只看懂了最後一行：“該孕婦已無法再生育。”
她的手不自覺地抽搐起來。
困擾自己多年的另一個疑惑也終於得到答案。
為什麼這麼多年來自己再也沒有孩子，原來答案是這樣的。
葛麗華無力地跌坐進椅子裡，所有前因後果她都串起來了，她緩緩開口，道：“你當時如果讓這份診斷書進了我的檔案，我現在估計已經是個死人了吧？”
蕭自清看她有所了悟，這才開口道：“嗯。這樣做，既保護了淼淼，也保護了你。”
在重視生育資源的蕭氏，如果一個女人既身體孱弱又失去了生育能力，那麼等待她的只有死亡一條路。
財團不僅會對她所在的家庭徵收高額的人頭稅，還會在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對她和她的家人進行限制、壓迫，用軟釘子逼著她的家人和她斷絕關係，逼著她自絕於人世。
葛麗華接著她的話繼續說道：“那時我丈夫因為嗜賭而沒了一個腎，之後如果我再也懷不上孩子，別人也不會覺得是我的問題，只會認為是我丈夫已經不行了。”
蕭自清點點頭：“嗯。只是我沒想到你丈夫居然連你醫療賬戶裡的錢都取出來賭了，把你們孤兒寡女丟在家裡不管不顧，自己拿著錢去逍遙快活了大半年。說實話，當時要不是考慮到殺他會讓你重新面臨生育問題，我會不顧一切解決那個垃圾。”
她說得咬牙切齒，葛麗華淡淡道：“是我自己蠢，把個垃圾當寶貝，不僅讓自己大半輩子過得痛苦不堪，也連累了淼淼。”
金淼淼的頭重新出現在畫面中，她說道：“可是我得到了一個寶貝誒，我親愛的媽媽給了我最多的愛，讓我很好地成為了現在的樣子。”
蕭自清也在畫面外附和道：“是的，你把孩子養得很好！她是非分明、性格堅毅，比許多養在財團裡的嫡系孩子都好太多了！”
葛麗華聽到別人誇自己養大的孩子，這才終於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郭大叔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細節，加大馬力道：“是呀！淼淼是我見過的最有出息的孩子，這都是因為有我們小華這麼一個勤勞又慈愛的母親！她對淼淼那真是拿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呵護得小心翼翼的，我聽了都想認她作媽！”
話說到這裡，他突然噎住，覺得哪裡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