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貴族仍在交談著，安吉爾的心思卻早已不在這小小的車廂內。
她拿起手包，裝作翻找物品，按住了裡面那枚“緋紅之眼”，以馬車為中心，半徑50米內的所有活物映入她的腦海。此時他們已經從北區郊外返回到市區附近，但臨近傍晚，街道上沒有多少行人和馬車，安吉爾很快將所有範圍內的人影過濾了一遍，並未發現非凡者的蹤跡。
當然，也許對方序列遠超自己，遠超“緋紅之眼”能夠發現的範圍，但如果被這樣的跟蹤者盯上，她的魔鏡預警不可能只有輕微的觸動。
又或者，對方在50米的範圍外，遠遠地跟著馬車？
鬆開這件神奇物品，安吉爾耳旁的竊竊私語慢慢消失，傳來了格萊林特略帶關心的問候：
“艾琳小姐，你怎麼了？”
她回過神來，發現奧黛麗與格萊林特都看著她，眼神中帶著好奇。
“抱歉，剛才我的‘占卜家’的靈覺有些觸動，”她發現自己現在已經能隨意扯出類似的謊言，而不會感到臉紅了，“似乎有人在跟蹤我們。”
“什麼！”
反應最大的反而是車廂裡唯一的男性，格萊林特子爵，他從那間詭異的教室出來後才逐漸恢復紅潤的臉頰瞬間變得慘白。
他拉開車窗的簾布，探頭向外望去，片刻後縮回了腦袋：“我沒發現，不，外面馬車很多，我不確定是不是有人跟著我們。”
奧黛麗反而比較冷靜，不知是非凡者的特殊性，還是她生性如此，她也探頭向外望了一眼，隨後看向安吉爾：“艾琳小姐，你能確定跟蹤者的位置嗎？”
“抱歉，我只能隱約感覺到一絲惡意，但並不強烈，對方應該沒有動手的意圖，可能只是想跟蹤我們到住處。”
安吉爾老實回答道。
“可我們在聚會上並不顯眼，我們只買了300鎊的東西，也沒有與其他人競價，怎麼會被盯上呢？”
子爵閣下，300鎊已經很多了，東區的貧民甚至可能為了3鎊鬧出人命……
安吉爾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而是看向了冷靜的奧黛麗，後者微微蹙眉，思索片刻後說道：
“這個聚會我來過兩次，並沒有出現被跟蹤的情況，而且聚會舉辦者充分考慮到了被跟蹤的可能性，大家都從不同的出口離開……除非是舉辦者本人派出的手下跟蹤我們，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前兩次聚會，休與佛爾思都在場，沒有發現跟蹤者，這次我們同樣換乘了沒有標記的廉價馬車，如格萊林特所說，300鎊的交易也不至於引起他人覬覦，難道……”
安吉爾的心懸了起來。
休與佛爾思跟著奧黛麗去參加聚會就沒人跟蹤，但我跟她去，就引來了跟蹤者，難道她覺得我有問題……
好在奧黛麗並未朝這個方向細想，而是看向了格萊林特：
“格萊林特，我覺得對方應該還是衝著我，或者說‘霍爾伯爵之女’而來，稍後我們換乘馬車後，按原定的路線回你的宅邸，我會換乘霍爾家的馬車離開。”
“不需要通知希伯特嗎？我家安裝了電報，伱先在我家等候，讓他派人接你會不會更好？”
子爵仍有些擔憂，一邊不斷看向窗外，一邊回答道。
“沒有必要，如果對方真的準備動手綁架我，剛才在北郊時是更好的地點，而如果他只是想跟蹤，哥哥派再多人來也沒意義，嗯，不過你說得對，我可以先在你家等待片刻，或許對方就能知難而退。”
奧黛麗露出自信的微笑說道。
看著她閃亮的綠色眼眸，安吉爾總覺得這位“觀眾”似乎有什麼謀劃。
假裝沒發現跟蹤者的馬車照常前行，在北區繞行了兩圈後，幾人更換了另一輛馬車，回到皇后區的格萊林特子爵府邸。
安吉爾在奧黛麗的安排下從側門離開，她禮貌地拒絕了子爵派馬車送她的好意，步行走出幾百米，隨後在無人的角落利用女巫的隱身能力消去身形，原路返回。
她在子爵家門口等候了大約半小時，一輛掛著霍爾伯爵家徽的馬車從正門駛出，緩緩離開。
利用“緋紅之眼”，她看到馬車中呈鮮紅色的奧黛麗的人影，以及她那條超凡之狗。
一分鐘後，另一輛外觀毫無特點的馬車從街道另一頭駛來，不經意般繞了個彎，遠遠地跟著奧黛麗離去。
看樣子就是他了……距離這麼遠，難怪之前用緋紅之眼沒有找到跟蹤者。
安吉爾確認了跟蹤者後，悄然離去。
她贊同奧黛麗的看法，如果對方有某種惡意，早在北區郊外就應該下手了，他很可能只是為了確認奧黛麗的身份。
難道真的是“觀眾”魔藥的問題？在塔羅會上，倒吊人曾經分享過一個叫“心理鍊金會”的隱秘組織的資訊，他們掌握著“觀眾”途徑的魔藥，喜歡隱藏在城市內，透過自身的非凡能力偷偷影響上層的決策，讓其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
這算是他們的某種“入會考查”，而早已成為“觀眾”的奧黛麗準備藉此機會混進心理鍊金會，尋求後續的魔藥？
————
“占卜準確無誤嗎？”
賽薇莉亞·蘭登的府邸內，安吉爾與這位歡愉魔女坐在燈火通明的起居室內，分享著白天獲得的情報。
“是的，他們在密謀對付一個叫瑪麗·蓋爾的女士，後者同樣是大氣汙染調查委員會的成員……”
安吉爾把在霍爾家的豪華別墅中占卜到的資訊告訴了賽薇莉亞，後者皺眉思索著，連手上拿著的糕點都忘了吃。
不過這裡的糕點和茶確實不如奧黛麗家的，她為招待客人準備的紅茶好像叫“王后紅茶”，一聽就不便宜……
她正在比較著“伯爵”和“男爵”的財力差距，賽薇莉亞已經回過神來，繼續詢問道：
“你是怎麼認為的？這些貴族搶著加入調查委員會，目的就是在內部瓦解、分裂他們，消除威脅？”
“我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在與格萊林特子爵交談後就改變了看法。”
安吉爾斟酌著詞句，小心回答道，她知道自己的結論很可能會影響這位魔女，甚至是她背後的魔女教派的後續行動。
“格萊林特與希伯特·霍爾似乎是真心想加入委員會，為貝克蘭德，甚至整個魯恩王國做些有意義的事。而且，霍爾伯爵的長子要對付一個普通的女性，根本沒必要費什麼大力氣進行密謀。”
“哼，我倒覺得這很符合他們這些貴族的做法，想要解決某些絆腳石，又不願意髒了自己的手。”賽薇莉亞冷笑著說道，“格萊林特繼承了父親的礦山和工廠，應該天然站在大氣汙染調查委員會的對立面，霍爾伯爵家更是如此，伯爵雖然是頂級的銀行家，但實業也不少，康斯頓煤鋼聯合體的業務遍佈整個北大陸，甚至有傳聞，他早已掌握了王國很大一部分礦山的份額，如果相關法案實施，他的產業損失會很大，有充分的理由阻礙法案的建立和推行。”
安吉爾搖了搖頭，她原本心中只有個模糊的想法，但在與賽薇莉亞的交談中，逐漸想通了這一點，理解了希伯特准備做的事。
“難道其他的工廠損失就不大嗎？委員會的調查報告出爐後，必然會推動王國制定更嚴格的標準，規範廢水、煙霧的排放，要求工廠升級裝置、改進工藝，每個相關的工廠都會有同樣的困難。
“而身為委員會成員，能提前瞭解這些標準，提前做好應對，達到要求，隨後就能利用法案擠壓對手，獲得更大的優勢，他們能承受這些損失，他們的對手則不一定。”
她想到了前世的一個說法：一流的企業設立標準，二流的企業才做品牌。
“那他們對付委員會的成員，難道是為了……”
賽薇莉亞說到一半，眼睛一亮，似乎也想到了背後的真相。
“沒錯，他們應該是為了給委員會造勢，才選擇瑪麗女士作為‘目標’的，也許是一封恐嚇信，也許是一次蹩腳的、失敗的襲擊，隨後委員會將會出面曝光這一切，譴責那些‘阻礙委員會工作的人’，引起公眾的關注，煽動民眾的怒火，推動後續的調查，以及相關法案的出臺。”
安吉爾總結道。
這是她“教唆者”的本能，同時也是符合占卜，符合自己對格萊林特，以及他口中“熱心於調查委員會”的希伯特·霍爾形象的結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