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醫生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查房。
對病人而言，住院不像是住賓館。
儘管護士會要求病區保持安靜，但住了那麼多人，難免互相會影響，加上身體又處於特殊狀況，跟在地獄裡煎熬沒什麼區別。
那些做完手術的患者唯一的期待就是早上能見到主刀醫生。
儘管早就知道自己何時能出院，但每次都希望從醫生口中得知，你可以提前出院的訊息。
在醫院，主刀醫生是病人的監護人。
醫生必須要有這個覺悟。
無論對方有什麼樣的背景，年齡多大，此時都很脆弱，需要主刀醫生及時給予關懷。
而查房這個規矩，就是為了讓醫生時刻有病人為先的意識。
醫生每天要查房，而科室主任每週至少要查一次房。
主任查房不僅是對下面醫生的約束，還是對團隊的狀態摸底的重要渠道。
趙原上任之後，兩天一次大查房，弄得下面的醫生戰戰兢兢。
不過，對那些病人而言，是一個好訊息。
“怎麼這幾天經常可以看到醫生啊。難道是有領導來天華視察工作了？”病人和家屬之間低聲交流著神經外科的變化。
“神經外科換了新主任。新主任特別負責任，隔山差五就進病區。下面的醫生自然不敢耽擱。”有個病人的親戚在天華工作，因此小道訊息多一點。
“新主任是誰啊？難怪最近很少看到單主任了。單主任的水平那麼高，名氣那麼響，難道是高升了嗎？”
“單主任年齡到了，退居二線。新主任是個年輕人，叫做趙原，雖然年輕，但水平特別高，據說梅奧和南協做不了的手術，他都能做。”
“我想起來了，是那個長得高高大大的醫生嗎？每次都是他走在隊伍最前面。看上去很年輕啊。”
“據說三十歲不到！這個年紀就成科室主任，前途不可限量。”
幾人交談之間，趙原走入病房，一個接著一個進行檢查。
每當遇到自己的病人，主治醫生都會特別緊張。
經過幾天相處下來，大家都見識到趙原的厲害。
這傢伙挑刺的能力實在太強了。
說點誇張的，縫合多了一針一線，他都會給指出來，而且毫不留情面地告訴你，這個誤差會導致病人在術後會產生什麼後果。
看似吹毛求疵，但每次都戳中要害，那感覺讓人如鯁在喉，卻又不得不佩服。
一切順利，趙原來到08號床。
趙原逗留的時間有點久，給患者做完檢查之後，又用電筒照射患者的眼睛。
“有沒有覺得異常？”
患者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搖頭，“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就是覺得房間有點黑。”
趙原不動聲色，與患者輕聲道，“你好好休息一下。”
等將其他病人全部看完，趙原將所有人帶到會議室。
他環顧四周，“08號床的病人，誰做的手術？”
其實趙原知道是誰，但他必須要對方主動跳出來。
有個醫生緩緩舉手，“主任，那是我的病人。”
醫生名叫黃威，今年三十六歲，技術不錯，是少數幾個副主任醫師能做神經四級手術的主刀醫生。
黃威有些無所謂地看向趙原。
他知道趙原要挑刺。
但他不怕挑！
天華神經外科除了那幾個主任之外，手術沒比自己做得更好的！
趙原面色變得嚴肅，“那個患者的視覺神經系統受到了破壞。要做個介入手術，具體能否能起到效果，還得看情況，你要跟患者和家屬說明情況。”
黃威面色微變，“那個病人的手術已經很成功了。他的年齡大了，原本視力就不好，沒必要吧？”
趙原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如果病人是個人原因導致的問題，自然不用管。但他的情況，明顯是手術失誤所致。我沒猜錯的話，你在手術過程中應該補了兩下。”
黃威回憶起當天手術的過程。
當時他覺得手術完成得差不多了。
突然他覺得有個地方似乎有腫瘤沒清理乾淨，就補了兩下。
沒想到這個細節被趙原發現了。
趙原並非無所不知，而是透過術前對患者的病情進行研究，加上術中監管，得出的推論。
當天趙原中途進入過手術室，看黃威操作過一陣，確定無誤，才離開。
唯一的解釋是，黃威在自己離開之後，犯下了致命失誤。
趙原嘆了口氣，“你不用過多解釋。先跟患者說明情況，然後將辭呈放在我的桌上。”
黃威目瞪口呆！
沒想到趙原竟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趙主任，小黃平時工作態度挺認真。要不給他一次機會吧！”龔博遠在旁邊輕聲勸說。
趙原朝龔博遠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失誤一次，讓一個人失去了光明。神經外科不允許這樣的人存在。這是決定，不是商量。”
言畢，趙原離開會議室。
黃威坐在位置上，嘴巴張得很大。
他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自己被咔嚓了？
他可是神經外科為數不多能打硬仗，有潛力的人啊！
趙原說開就開了？
黃威不服氣。
但他沒有任何辦法。
在醫院體系內，科室主任是一個權力很大的職位，擁有人事任免權。
“龔主任，你要幫我說幾句話啊！”黃威眼中滿是懇求之色。
龔博遠無奈地搖頭苦笑，“對不起，我真的幫不了你。”
黃威也是個倒黴蛋。
正好撞在槍口上。
趙原走馬上任沒多久，正愁著找不到殺雞儆猴的機會呢。
若是換做單振宇當主任，像這種失誤，大機率會幫年輕人掩蓋掉。
他是個老好人。
但，慈不掌兵啊！
趙原很多時候很好說話，但對待病人和業務，眼睛裡揉不得沙子！
趙原走出會議室，經過病房，過道里躺著加床的患者，家屬看上去很憔悴，手裡拿著硬邦邦的饅頭泡水充飢。
病人消瘦的身形，乾枯的雙手，敏感的眼神。
讓趙原不忍多看幾眼。
神經外科想要發展起來，必須要大刀闊斧才行！
單振宇或許是個好醫生，好前輩，但絕對不是一個好的管理者。
神經外科想要真正立在金字塔尖，必須要由內而外，重新打造，不能有一絲懈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