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根本不聽劉衍的解釋,只是聯合一眾遼東將領,執意要先救錦州城。而洪承疇也是一言不發,做沉思狀,其餘如楊國柱、王樸等人,雖然都聲援劉衍,但卻也並不是多堅持,顯然都在觀望著洪承疇的態度。
劉衍見狀只好耐著性子,繼續說道:“督臣、諸位,我軍只要奪下黃土嶺,不但可以從側面威脅乳峰山等處,且我軍只要以一部駐守於黃土嶺之上,日後從小淩河取水就方便多了,現在我二十幾萬大軍只靠一些水井飲水,這也是一大隱患,如果清軍封鎖我軍水路,天氣再繼續炎熱下去,我軍勢必用水困難,這種局面之危險,可是堪比截斷糧道的!”
劉衍提到水源問題,王樸、楊國柱等人便來了精神,畢竟是事關各部大軍安危的大事,眾人紛紛聲援劉衍,就連那幾個遼東將領也變得猶豫了起來。
不過吳三桂依舊堅持己見,認為只要援軍打到錦州城下,解了錦州之圍,一樣可以從錦州一帶獲取水源,兩全其美之事,為什麼不幹?
於是,大堂上的一眾將領分成了兩派,分別以劉衍和吳三桂為首,眾人互不相讓吵成了一鍋粥。
見此情形,洪承疇依舊神情和藹,不過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慍怒。監軍張若麒與監軍馬紹愉則是眉頭緊鎖,不過既然洪承疇都沒說話,二人便忍著也沒說什麼。
眾人吵了一陣,吳三桂見誰也說服不了誰,便對劉衍說道:“方才劉總兵認為我軍攻下黃土嶺後,就可以從側面威脅乳峰山等處?可是按照本鎮麾下探查到的情報,西石門那邊,同樣有奴賊重兵佈防,從那邊進攻,我軍同樣要面對易守難攻的山體防線,與進攻乳峰山有何區別?”
劉衍說道:“吳總兵說得不錯,不過相對而言.奴賊兵馬的主力集中在乳峰山西面,就在進入錦州的要道上。而西石門那邊兵力較少,而且山勢平緩,有利於我軍攻山,若攻入西石門我軍便可順山嶺丘陵,直達女兒河邊,從而威脅圍困錦州南面的虜賊大軍,一樣可以解錦州之圍。”
“而且兩害相權取其輕,從方略上來說,攻下黃土嶺後,我軍可騰挪的地方就多了,向東可過小淩河,向西可攻石門山,將戰場主動權牢牢握在我軍手中!”
劉衍說完,眾人都不說話了,吳三桂也被反駁得啞口無言。此時洪承疇讚許地點了點頭,遼東巡撫邱民仰和監軍張若麒、馬紹愉也是沒有意見。
宣府鎮總兵官楊國柱見眾人被說得無話可說,當即說道:“末將附劉總兵之意。”
大同鎮總兵官王樸、山西鎮總兵官李輔明、援剿總兵左光先也先後站出來支援劉衍的方略。
就連山海關鎮總兵官馬科、密雲鎮總兵官唐通都有些搖擺起來,其餘等人更是默不作聲,只有吳三桂依舊有些不甘心,但是卻又找不到反駁劉衍的由頭。
至此,洪承疇見眾人的意見差不多達成了一致,便拍板定了下來,只不過討論到具體如何攻打黃土嶺,眾人就又吵成了一鍋粥。
楊國柱、李輔明、左光先、白廣恩等人爭搶著主動請戰,想要拔得頭籌,馬科、唐通、王樸則擔心自己被調到第一波攻山,所以不斷強調攻山的難處。吳三桂依舊沉默不語,其餘眾人或是準備爭功,或是想要儲存實力。33
但是眾人都出奇一致的沒有提及青萊鎮新軍,這讓劉衍有些意外,原本劉衍還以為自己肯定是首當其衝,被洪承疇和眾人推到前面去啃硬骨頭。
不過劉衍看著爭吵的眾人,心中隨即就想明白了,自己與青萊鎮新軍就是這支大軍的王牌,沒有人會一上來就將王牌丟出去,否則下面還怎麼打?
此時洪承疇說道:“根據各部哨探回報,松山嶺之地,主要駐紮的是東奴鑲藍旗一部、正藍旗一部,還有一些蒙古騎兵,人數過一萬,具體多少,也難以查明。”
“黃土嶺之地,則是盤據了大量的八旗漢軍,擁有眾多紅夷大炮、鳥銃等火器,實力很是強勁。此外還有一些正白旗、鑲白旗的韃子依山險而戰,韃子騎兵則隨時可以從山上衝下側擊我軍。如此,黃土嶺其實非常不好打。”
眾人都是皺眉深思,兵備道蔡懋德在松山時日頗久,對當地地形瞭解,他獻計道:“督臣,我軍可效法奴賊,在黃土嶺與松山嶺之間的平川挖掘壕溝,斷了兩地的聯絡。這樣黃土嶺、松山嶺不能連成一片,等同都是孤軍作戰,我軍便可以分而擊之。”
兵備張鬥不同意,說道:“就算松山嶺的奴賊騎兵不能支援黃土嶺,還有乳峰山與石門山的奴騎,我軍難道還能將幾處都挖了壕溝?”
蔡懋德不以為然,說道:“張大人說得對,不過我以為能斷一處是一處,總比他們三、四處連成一片的好。”
經過一番爭吵,這場軍議一直到黎明時分才進入尾聲,洪承疇也定下了攻打黃土嶺等處的人選。
由宣府鎮總兵官楊國柱、山西鎮總兵官李輔明各率本部兵馬,正面攻打黃土嶺。薊鎮總兵官白廣恩、寧遠總兵吳三桂率部阻擊松山嶺的清軍攻擊。大同鎮總兵官王樸率部在松山東北方向佈防,阻擊乳峰山一帶的清軍進攻。
此外山海關鎮總兵官馬科、密雲鎮總兵官唐通率部在松山堡西面佈防,防止清軍從西面進攻。
援剿總兵左光先所部作為預備隊,與督標營一起暫時留守中軍。
青萊鎮總兵官劉衍所部新軍部署在黃土嶺以南五里處,作為此戰的機動兵力,視戰場局勢投入作戰。
一切都已經部署完畢,洪承疇與眾將都信心很足,此戰如果取勝,那錦州之圍甚至可能不戰自解,戰局將會徹底傾向大明一方。
可是劉衍卻盯著輿圖上黃土嶺的位置,眉頭緊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洪承疇剛與眾人笑談了幾句,便注意到劉衍這邊,然後問道:“劉總兵想到什麼了,可否與大家說一說?”
劉衍指著輿圖上黃土嶺的位置,說道:“奴賊大軍在黃土嶺等處山上部署了大量的火炮、火銃等,奴賊兵馬駐紮在山上,他們的火器居高臨下射擊,可謂佔盡了便宜,勢必會對我軍的軍陣造成較大的傷亡。”
“此外,我軍各部雖然也裝備了大量的火炮,可是此戰是攻山之戰,我軍火炮自下而上轟擊山地,本就吃了大虧,火炮受到仰角的限制,根本無法對山體中上部轟擊。再加上奴賊在黃土嶺之上修築了大量的防禦工事,我軍火器的威力還要再打折扣。”
隨後劉衍看向眾人,說道:“所以,此戰諸位都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軍攻山,肯定要承受一定的傷亡。”
眾人的臉色瞬間變色,洪承疇也沒注意到這一點,眉頭緊鎖,問道:“劉總兵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劉衍思索了片刻,說道:“辦法還是有的。”
“劉總兵就快些講講。”
“首先,各部要多準備一些竹筐、麻袋,裝上泥土擋在大軍陣前,可以有效阻擋奴賊火炮的轟擊。”
“其次,各部軍中都有不少各式火箭、虎尊炮等火器,這些火器的威力雖然比不上奴賊部署的火炮,但是勝在數量夠多,而且自下而上轟擊也方便。”
“特別是虎尊炮,甚至可以讓將士們抬著前進,一路走一路轟擊,專門打散彈,或者是灰瓶,如此當能給奴賊兵馬造成不小的殺傷。”
劉衍是軍中公認的,最善於使用火器的將領,此時劉衍的一番話,頓時讓眾人撥雲見日。
楊國柱笑著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奴賊死的比咱們多就行。反正我軍中有不少大火箭,等到進攻的時候,一股腦的全射出去,最好是將黃土嶺給燒著了,燒死那些狗韃子!”
李輔明也笑著說道:“沒錯,此戰我要把軍中的虎尊炮都集中起來使用,專門打散彈,遇到奴賊的矮牆和大股兵馬,就一股腦的轟擊過去,看誰的火力強!”
洪承疇見眾人如此士氣,也是心中高興,說道:“不過諸位將軍也要多準備些麻袋和竹筐,本督也會派督標營的人馬協助各部準備的。”
“謝督臣!”
此外洪承疇還決定,將督標營攜帶的大量火箭、虎尊炮拿出來,支援楊國柱、李輔明兩部攻山,讓二人又是一陣感謝。
不過雖然在攻山之戰中,明軍火炮更為吃虧,但是也要多調集一些,以便增加明軍的火力。
於是洪承疇將督標營以及松山堡上的火炮,全部調撥給楊國柱、李輔明兩部,使得二人軍中大大小小的火炮數量,達到了驚人的三百多門!
如此數量,就連劉衍也是驚歎不已,要知道自己的炮營也才裝備了兩百多門各式火炮。可見明軍裝備的火器數量之大,就算是後世鴉片戰爭時期,滿清也沒有這樣豪華的重火力。
接著,劉衍又為眾人打氣說道:“諸位也不必過於畏懼奴賊的紅夷大炮,只要拼著傷亡抗過他們的射程,他們從山上往山下打,反而沒什麼用處,在山腳下便是紅衣大炮的射擊死角。據我估算,山腳下百步之內,奴賊的紅衣大炮都無法打到,那裡便是我軍火力稱雄之地!”
劉衍又略略解釋了一下盲區的問題,山上雖然打得遠,但因為視野原因,只要衝過他們射程,反而火炮不能打到目標。
這下楊國柱與李輔明等人更加放心了,洪承疇也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隨即命眾人各回營寨,準備進攻黃土嶺。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