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散修腳下踩著一艘小漁船,遠遠看著江邊那棟小院。
兩人看上去都有三四十歲的年紀,都是練氣二層的修為,他們就這般遠遠地觀望了許久。
“怎麼樣,要不要去看看?”青衣男子已經按捺不住有些躍躍欲試。
“這……要不再看看?”灰衣男子卻有些遲疑。
“還猶豫什麼,白江幫駐地你也看到了,值錢的東西一件不剩,早就人去樓空。
白江幫都走了,難道白江幫主還會獨自留下?!”青衣男子極力勸說。
“別磨嘰了,再拖下去,過來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想撿漏可都沒機會了!”
外人並不知道白江幫這些日子的連番劇變,所做推測也是以原來的資訊為基礎。
他們知道的資訊是,那處小院據傳有一處一階中品靈地,可供練氣中期修士常年修行,自白江幫佔下這處江段之後,便成了白江幫主的修行之地。
灰衣男子依然心有顧慮,青衣男子見狀,也不再勸說,自顧撩起長袍下襬,躍入江中,在江面上奔行起來。
“你不去,那我就一個人去!”
灰衣男子見狀,終於不再遲疑,立刻跳入江中,緊隨而去。
很快,兩人便已躍上江灘,來到小院門前。
兩人對這緊閉的院門都視而不見,相視一眼,默契的兩人分向左右橫移數步,避開院門,身形高高躍起。
很快,兩人身形便已躍至院牆正上方,身形開始下墜。
院內一切也盡入兩人眼中,瞬間如墜冰窟。
一個身形頎長的清癯男子站在院中,雙目如電一般刺向二人。
而就在他們看見他時,他正揮拍出雙掌,兩隻法力大手離體而出,迅速變大,直向兩人拍來。
“滾!”
兩人身在空中,身形剛從最高處下墜,無處著力,除了迅速撐起法力護盾硬抗,連躲避都做不到。
“嘭”“嘭”
隨著兩聲悶響,兩人如同被拍飛的兩隻蒼蠅,“啪啪”兩聲,摔在距離小院十幾米外的江灘上。
兩人翻身而起,一刻都不敢多留,拔腿向遠處狂奔。
……
此刻,孟周模樣大變,哪怕是徐磊當面,也認不出他來。
不僅身高比原主矮了幾公分,也更加清瘦,更重要的,面部五官和原主完全不同,那標誌性的濃密長髯只保留了下顎那一小部分,而且,還更稀更短。
任何人看了,都不會將他和原主聯絡在一起。
既然白江幫已經離開,孟周自然不會頂著原主的面貌住在這裡,白江沿岸被原主“霸凌”過的散修可不少,他可不想把這些過往恩怨接盤過來。
輕鬆趕走這兩人停留,孟周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輕鬆。
有一就有二,只要他還在呆在這裡,這樣的麻煩就會源源不斷的向他湧來。
“哎,心還是不夠狠,下次再遇到這事,可不能簡單驅趕了事,必須狠狠的立一次威才成,不然,以後真就沒完沒了了。”
孟周心中反省,手上動作卻不停,繼續修煉。
白天修煉武技時還好,晚上在靜室中修煉水養訣,為了避免被人摸到家門口而不自知,他都不敢過於投入,讓自己隨時都處在一個半清醒的狀態。
這樣做的代價卻是,法力的運轉變得沒那麼流暢,修煉一個周天所需時間更長,心力的消耗也更大。
不過,事實證明,他保持這樣的警戒是非常有必要的。
就在他修煉完十個周天,時間進入下半夜,萬籟俱寂之時,修煉中的孟周忽然睜開了眼,扯過石榻一角的一階上品法袍穿上,悄悄潛出靜室。
小院中,暗淡的夜色下,四道黑黢黢的人形輪廓散佈在小院中,向靜室方向悄悄逼近。
孟周忽然從靜室中竄出,顯然也嚇了他們一跳。
不過,身位略微靠前,也是距離孟周最近的兩人卻幾乎同時向孟周發起了攻擊。
一人手執長劍,長劍揮舞,形成一扇彷如孔雀開屏般的扇形劍光,如鋸齒一般輪轉切割,直接向孟周攔腰掃去。
另一人則揮手射出數道如月牙般的鋒利暗器,高速旋轉中照著孟週上中下三路攻去。
兩人的攻擊不僅果斷凌厲,而且形成了極有默契的配合。
幾乎將孟周身周空間完全鎖死。
“著啦!”
就在兩人心中喜悅,期待著攻擊能將面前之人撕成粉碎之時,下一刻,面前身影如泡沫般破碎。
可能是對手動作太快,也可能是他們一開始就被對方迷惑,攻擊了個假目標。
兩人心中暗凜,持劍之人出聲大喝提醒:“小心!”
可惜,已經晚了,另一人的頭顱已經嘭的一下爆碎開來,腦袋如同一顆破碎的西瓜。
持劍之人甚至來不及驚怒悲慟,濃烈的危機感就驅使著他將手中長劍舞出一道劍光屏障。
“鐺”“鐺”“鐺”“鐺”……
一連串金鐵交擊一般的脆響,一枚枚旋掌刀刃撞擊在劍幕之上。
此人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可就在下一刻,他只覺背脊生涼。
兩枚旋掌刀趁他所有注意力被正面強攻吸引之時,從左右兩側繞了個巨大的弧線來到他身後,如同飛燕投林,幾乎同時斬在他後頸上。
下一刻,一顆腦袋高高飛起,而在這腦袋的下方,是一蓬強勁有力的噴射血泉。
處理完這兩人,總共用時並不久,但當孟周做完這一切看向另兩人時,他們的身影正好從空中落下,遮沒在院牆之外。
孟周也沒有追趕,只是大聲警告:“事不過三,你倆下次再來,就真的別走了!”
“不敢了,不敢了……”
……
時間稍微回撥。
深夜,江面。
四道身影腳踩小漁船,看著遠處黑黢黢的小院。
其中兩人,正是白天被孟週一掌驅退的青衣男子和灰衣男子。
另兩人的氣息明顯比兩人更加強盛,都有練氣三層修為。
腰懸長劍之人正在與兩人低聲交談:“把你們當時的遭遇仔細說說!”
面對兩位更強者的詢問,兩人不敢不答,竭力回憶著當時感受,告與兩人知道。
聽了他倆的講述,悄立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那人忽然向兩人遙遙拍出兩掌,兩隻法力大手下一刻就向他們當頭拍來。
兩人下意識的便已施展出法力護盾擋在前面。
“嘭嘭”兩聲響,兩人雖沒受到傷害,但法力護盾卻也在這次對拼中損毀,若是對方緊跟在法力大手之後再來一次攻擊,兩人必然無法阻擋。
“怎樣,他那攻擊比我這次如何?”
“要……要差些。”
“說具體點。”
“法力要弱一些,壓迫感也稍遜一籌。”
於是,那人說出了自己的判斷:“練氣二層,控鶴手有大師水準,值得一試!”
“嗯,不過,還是要小心,待會兒,咱們先這樣……再這樣……”
展開行動前,兩人制定了詳細的計劃和安排,穩妥到了極點。
可奈何,一行人才剛入院,一個就被爆頭,一個緊接著被梟首。
青衣男和灰衣男兩人嚇得肝膽俱裂,好在因為兩人有過第一次被當蒼蠅般拍飛的經歷,心中膽怯也好,早有預料也罷,趕在那兩位被徹底幹趴下之前,成功逃離虎口。
兩人再次回到江中木舟,一刻不停,飛快遠去。
路過旁邊人聲鼎沸,熱鬧又混亂的前白江幫駐地,兩人都沒有絲毫停留。
“我不能繼續陪你了。”灰衣男忽然道。
“嗯?”青衣男不解。
“當初機緣巧合入了修行門,尋道十幾年,數十次險死還生,現在年紀漸大,除了一身傷病,可以說一無所獲。
我累了,放棄了,不想再折騰了……以後你要還想求大道,就只能一個人走了。”
“……求個卵!”青衣男子沉默良久,忽然爆了句粗口,而後才問:
“那……伱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回老家開個酒樓,接待四方豪俠,沒入修行圈之前,這是我最大的夢想。”
“那我去給你當個小二吧……”
……
孟周俯身在兩具屍體上摸索了一番,將兩人身上的零零碎碎全部清出來,這才一手一個拎著走出小院。
過了一陣,孟周拍著溼漉漉剛洗過的雙手走進小院,將從兩人身上清出來的那一堆零碎拿回靜室。
兩人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那柄長劍和十八枚月牙形鋒刃。
它們不是法器,卻也和普通的凡兵不同,使用了一些煉器材料和煉器手法,介於凡兵和法器之間。
一方面,非常適合施展武技,另一方面,對法力的相容性也很好,施展時度入法力,能夠明顯提升其威力,更能達到普通凡兵永遠都無法企及的效果。
不過,這類武器的侷限性同樣非常巨大,硬要說品質,連一階下品法器都不如。
不過,因其經濟實惠,價效比高,成為絕大多數練氣初期的底層散修一致的選擇。
使用武技戰鬥,同樣是絕大多數練氣初期底層散修的共同特點。
法術的威力固然更加強大,但這得是在熟練掌握以後,在沒熟練掌握之前,法術真的還不及武技實用。
而且,除非將一門法術掌握到爐火純青、出神入化的地步,又或者這門法術非常厲害,不然,修行者要想單獨憑法術獲得不菲的戰鬥力,那不是一兩種法術就能夠解決的。
那得是一個少則四五種,多則七八種法術構建起來的完整體系,能夠儘可能應對更多的複雜局面。
而要達到這一切,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天賦,更需要財力。
而這一切,都不是練氣初期散修有暇去琢磨的。
說得不好聽點,便是一個練氣初期散修將這一切練得出神入化又能如何?
這時候在法術修行上投入過多時間和精力,根本就是不智的行為。
提升修為,想盡一切辦法提升修為才是最應該做得。
所以,易入門,能很快形成不俗戰鬥力的武技變成了最合適的選擇。
可他們遇到孟周,真就是遇見了天敵剋星。
前主本就是武道宗師,浸淫武道數十年,有著豐富的武道經驗。
而他本人,在繼承了前主這一切記憶的前提下,更已將兩門武技修至圓滿,這是前主至死都沒達到的成就。
這讓孟周對武道的認知,已經超越宗師之上。
透過前主的記憶和孟周自己的分析領悟,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
練氣初期散修雖多以各類武技作為應敵手段,但他卻能從中看出明顯不同的兩大群體。
一種是在成為修行者之前就是武者,有過習武經驗的。
一種是沒有武者經驗,直接便已成為修行者,練習武技也是在成為修行者之後。
前者數量較少,後者才是主流。
因為這種不同,同樣的、施展起來幾乎一模一樣的武技,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兩種核心。
後者修行的與其說是武技,實則是“看起來像是武技的法術”,他們是在以使用法術的思維運用武技。
他們全都忘記了,武技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為凡俗武者服務的。
這種不匹配,對其他人來說,或許影響不大,他們甚至都看不出其中不同。
可在孟周面前使出來,簡直就是關公門前耍大刀,處處都是破綻。
說得不客氣一點,面對他,他們哪怕是胡亂扔炮仗,勝率都超過施展出一門門強橫武技。
這也算是孟周擁有的一個隱形優勢。
除了長劍、十八把月牙形鋒刃之外,還有加起來也才十八枚的下品靈石和數十兩黃金。
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值錢之物了。
“唔~~我今晚的修煉還沒結束呢。”
盤點了戰利品,孟周忽然想起此事,再次盤膝在石榻上坐好。
……
清晨,天才矇矇亮。
便有幾名散修腳踩在薄霧濛濛的江面來到小院近處。
可當他們轉過一段緩弧江面,從正面看到小院院門方向之時,距離小院還有近百米的他們身形像是齊齊被摁了暫停鍵。
然後,全部轉身就走,速度比來時更快,很快就消失在這段江面上。
小院門口。
一左一右立著兩根長長的木棍,在這兩根長木棍的頂端,兩具屍體被高高挑起。
一個眉心以上的腦袋全部消失不見,就像是被剃了個負平頭。
一個腦袋以頭髮為繩,被單獨掛在身體旁邊,江風吹過,輕輕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