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悟到什麼了?”餘連忍不住看了看許久未見,但才剛見面就莫名其妙燃起來的巴巴魯,一時間甚為糾結。
餘連以前就覺得,巴巴魯其實是一個熱忱的好孩子,這自然是他的有點。可是,現在是又很想要告訴對方,過度腦補其實也是一種病。不過,考慮到對那頭老牛的處理已經到了關鍵階段,也便只好暫時作罷了。
這玩意不愧是食材中的王者,珍品中的珍品,不說是別的,光是其軀體之內澎湃的生命力,便能想象得出其營養價值已經豐富到何等程度了。
餘連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殘忍的人,在戰場上,偶爾有必要需要虐殺敵人寒其軍心,但對食物,便完全沒有必要透過極端的方式來宣示武勇了。他按照舅舅(筆記)的指示,第一時間便用光劍刺破了這頭巨獸的咽喉,切斷了其氣管和頸部主神經,眨眼間便剝奪了它的性命。
如果換做是普通的屠夫拿著普通的牛刀,估摸著就算是弄麻了胳膊,把刀都磨鈍了,都破不開這頭牛型幻獸頸口的毛皮。可如果用上一些鐳射線之類的道具,又一定會影響肉質的風味和口感。
沒辦法,越是高檔的食材,就越是要講究一個儀式感。至於是不是真的會影響食材的最終質量,反正只要有人這麼說,其他人也都願意相信,那就會是事實。
於是,按照外公留下的筆記的說法,要在瞬間奪取雙尾牛的性命,但同時也要鎖住其傷口不使血液流失帶走生命力和營養。然後,雙尾牛便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保持魂散卻體不死的玄妙姿態,這樣便能保持食材的新鮮了。
餘連覺得這說白了不就是膝跳反應嗎?可既然大家都覺得這樣做是正確的,自己便也不準備當那個掃興的人了。
據說,當年外公料理這頭牛的時候,來幫忙屠宰的是師父。蘭真人只是用一根手指便完成了屠宰和封鎖傷口的全部工作。餘連這邊雖然用上了光劍和兩個一看就沒幹過這種活兒的公子哥,但至少操作一切順利,四捨五入便也相當於是等於師父他老人家吧?
餘連看了那邊的巴巴魯一眼,這個長得像直立行走的大號天牛一樣的大個子魯米納人,已經和克雷爾一道將雙尾牛那兩條蟒蛇一樣粗壯的尾巴牢牢地按住了。另外一半,阿斯特里更是連重力力場都展開了,這才憑著自己的體重壓住了底下這龐大的身軀。
此時,餘連已經收起了光劍,換上了手掌長的解腕尖刀。這頭巨獸雖然已經斷絕了生機之後,但其外表的皮毛依舊彷彿覆蓋著一層厚實堅固的彈性裝甲。可是,一旦用光劍撕開了毛皮,便會露出佈滿了大理石一般的花紋,鮮嫩舒爽的後腿肉。
至於那邊的舅舅,已經燒開了一大桶純淨水,水中只放了一點點岩鹽、八角和金蛇草。
餘連開始翻動手中的尖刀,不斷從牛後腿上片下來了薄薄地宛若蟬翼一般的肉片。它們像是柳絮一般遠遠地飄了出去,卻正好落在了土灶上還在加熱的大桶中。
舅舅則拿著長長的竹快輕輕攪弄了一下,保證每片牛肉在開水中上下翻飛的時間不超過五秒鐘,便將其撈出來放在旁邊的托盤上。
十分鐘後,當餘連已經將其中一條牛後腿片完之後,兩大盤熟牛肉便已經擺上了灶臺。
此時此刻,整個後院已經肉香撲鼻,不管是做了一次技術活的餘連,還是幹了半晌體力活的三個助手,都已經食指大動了。
舅舅卻大聲道:“還沒到時候,雙尾牛的後腿肉要自然冷卻之後,口味才是最好的。小余連,準備解開了!”·
餘連深呼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將菜刀順手塞到了巴巴魯那邊,再次亮出了光劍。他的肩膀往前一頂,屈膝一撩,便將綠色的光刃輕巧地從肩胛的毛皮這種刺入了其中。皮肉與筋骨剝離的瞬間,再次飄起了肉香,可這一次卻是非常動人的烤肉的香氣。
很快的,宛若軟甲一樣的漆黑毛皮開始顫動著,與餘連運劍時候的動作相得益彰,和諧得就像是一曲盛大的交響樂。
不一會,就聽到“嘩啦”一聲,整頭牛的身體便已經從它那鎧甲一樣的毛皮中脫離了出來,就好像它自己從鎧甲中鑽出來似的。可以一直到這時候,它的毛皮還是近乎完整的。
只不過,其表面上的一層肉皮已經出現了讓人垂涎欲滴的咖啡色,像是經過了相當程度的炙烤。
可是,只要剝開了外面一層似乎已經略有些焦香的表皮,內裡的牛肉依然保持著水潤多汁的狀態,反倒是腥味幾乎被驅散了。
院門口已經有人鼓起掌來了。巴巴魯定睛一看,卻是兩個少女和一個少年,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他們都站在後門的地方,那裡應該是直接和商業街外側的停車場連通的。
巴巴魯還是來過幾次商業街,知道那個停車場是所謂的內部專用,安保措施比前門要嚴格多了。商業街工作人員、租戶乃至於業主,都是需要提前一個星期辦理身份證明,才可以批准通行的。
那個幾個孩子應該是“上尉”的家人吧?巴巴魯想,但那個紫發的女孩子倒不太像是個地球人。
“哥哥,您知道嗎?我剛才彷彿是聽到了一曲華章。”紫發少女拍了拍小手:“您是不管做什麼,都能做出這樣的韻律感呢?還是特意在我們做出的表演呢?”
“你為什麼也要叫哥哥。”樂樂小聲提出了一點點意見,但卻直接被她無視了。
“表演的時候不可以刻意,一切都應該順勢而為。”餘連隨口道。
是啊!順勢而為。巴巴魯用力地點頭,三隻手依然按著尾巴空出一隻手敲了敲胸口上厚厚的甲殼:“上尉,多謝您了。”
所以你到底悟到了什麼啊?
餘連擠出了一個笑容:“啊哈哈,是的,你一直就是個很有悟性的達瓦里希嘛。嗯,許久不見,巴巴魯同志,我已經在你的眼中看到了智慧的神采了。”
至於阿斯特里則已經推開了一點,抹了抹嘴角,雙目盯著剝皮的肉身塊開始兩眼放光,笑著道:“大師,我們下一步要怎麼辦?”
舅舅笑道:“應該要開始分解了。牛骨頭現在開始燉,其實也已經晚了,姑且可以放冰櫃。我現在開始熱鍋,五分鐘之內,我要看到10斤嵴肋骨肉。”
餘連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然後,還要10斤牛霖,須得細細地切成臊子,不得帶一點肥的,二十分鐘之後就要。”舅舅又吩咐道。
餘連點頭。
“還有10斤牛腩,需要細細地切得只有黃油塊的大小,不得……呃,肥瘦必須是要七比三。”舅舅繼續吩咐。
餘連也繼續點頭。
“還有10斤……”
“您不會讓我切10斤寸金軟骨吧?”餘連沒好氣道,手中已經換成了尖刀順手一拉,便已經取下來了一大塊牛裡嵴。如果舅舅真的這麼說,自己肯定是不可能把臊子扔到他臉上,但是可以扔到克雷爾臉上嘛。
“我要寸金軟骨作甚?”舅舅沒好氣道:“讓你把牛肚拿出來洗乾淨,準備煮上了。別說這你都忘了?”
餘連呵呵一笑,再次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我來幫忙啦。”芙蕾已經以無比自然的動作繫好了圍裙,又對兩個小夥伴道:“你們也別躲哦。蓉下樓和蓉卉樓的基業,不是遲早也傳到你們手裡的。”
那兩小隻一看就不像是能繼承得了家業的樣子,老劉家的廚神傳承一定會跑到旁支那邊去的。不過,我倒是覺得,你篡位的可能性還大一些。
芙蕾聳肩一笑,帶著表弟表妹進了廚房給舅舅打下手——他們那小身子骨目測連大好的屠刀都提不起來,估計是沒辦法幫忙開始屠宰的。
克雷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姑娘的背影,隨即又對餘連道:“嗯,那應該是紫信卉公司,維爾巴特家的小姐吧?”
“有什麼問題嗎?”餘連道。
“……呃,維爾巴特家的小姐在你的廚房裡的做飯?”
餘連沒好氣道:“人家正在接受廚神技藝的修行呢。以那姑娘的天賦,而且還號稱擁有傳說中的神之舌,說不定就能透過廚神修行另開蹊徑,透過無上的美食和營養刺激細胞的進化,讓人體達成不同於靈能的另外一個層次的飛昇。”
“飛,飛昇?進化?”
“是啊!說不定還真的能完成基因飛昇的路線圖呢。到了那時候,她便相當於是掌握了美食細胞的秘密,便可以創造一個美食會在幕後控制世界,比起虛靈聖殿、策展人和蛇都不遑多讓,還能和你們十四家掰掰腕子呢。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只能捏著鼻子再創造一個國際廚師組織,來分庭抗禮了呢。到了那個時候,決定宇宙命運的便是看誰掌握了更多的美食資源了,聽起來不是比現在這個世界有愛多了?”
貝爾蒙特感慨這麼扯的設定自己居然聽完了,而且更扯得是,他居然還聽得津津有味並且覺得世界要是真的向那個方向發展,好像也挺帶感的。
“況且,貝爾蒙特家的大少爺都能進廠去擰螺絲,維爾巴特家的大小姐去學廚師,不也很合理的嗎?”
克雷爾·貝爾蒙特認真地想了一想,覺得好像似乎是這麼一回事。
“而且,你現在不也還在懷念在圖隆機械廠的日子嗎?”
“是啊,終身難忘。真是我過得最踏實的一段歲月了。”
“所以很想讓那家機械廠變成你自己的東西吧?”餘連又笑道,又是輕描澹寫地一拉刀,便將報兩條前腿卸了下來丟到了對方手中。
“那是自然……等等啊!餘連老弟,你這是在釣魚啊?”克雷爾捧著前腿無奈道:“餘連老弟你是瞭解我的,我雖然很博愛,但大多的時候喜歡被動。喜歡的東西不一定就要貪為己有,也可以和大家共享嘛。忘了當初在圖蘭卡?”
餘連點了點頭,又瞄了一下正在提著一個桶來接內臟的阿斯特里。
艾諾爾家的小胖子微微一怔,隨即道:“餘連老兄您是瞭解我的。我是個和氣生財的生意人,最喜歡的就是做些好生意。我堅信,雙贏才是好生意,零和博弈一定是最差的生意。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您在說什麼?”
餘連最後又看了看魯米納人。巴巴魯此時已經在餘連的指示下,把兩條尾巴齊根切了下來,感受到了餘連的目光,他不明所以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道:“上尉您是瞭解我的。我您剛才其實都是在教導我,不管是宰牛也好,革命也好,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一步探究事務的規律吧?在您動手之前,一定已經非常瞭解這頭雙尾牛的構造了,這樣下刀的時候便遊刃有餘,甚至都不用靠眼睛去看了。”
餘連心想雙尾牛雖然是幻獸種,號稱是食材中的王者,但歸根結底依舊只是食材,論戰鬥力恐怕還比不上幾隻強化過爪子的跳蟲。自己堂堂的六環靈能者,拿著光劍分割一頭牛還需要用眼睛看?
餘連心裡雖然是這麼想的,但面上卻一本正經道:“我說過了,你現在已經變成一個睿智的孩子了。”
他又鄙視地瞥了旁邊的克雷爾一眼:“看看人家的覺悟!克雷爾老兄,一個合格的靈能者,不是早就該領悟一點庖丁解牛刀之類的技能了嗎?”
“鄙人並不是什麼天才的戰士,但一定是一個天才的設計師和勞動者。”克雷爾卻驕傲地道:“鄙人一定還是個優秀的勞動者,難道忘記了咱們的圖隆齒輪了嗎?”
“確切地說,是勞動讓人變得優秀了。”餘連又對阿斯特里笑道:“經過了這樣一個過程,今天晚上的牛肉也會更加美味吧?”
“是的,我已經沉迷進去了。”那張圓圓的小臉蛋上充滿了期待。
等到亞彌妲·貝倫凱斯特大小姐,款款地步入後院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阿斯特里·艾諾爾,正和一個大號天牛一樣的魯米納人坐在一起,哼著歌兒洗牛肚。
亞妮多停頓了幾秒鐘,確定這個哼著歌兒哼得很開心的小胖子,確實是阿斯特里家那個養尊處優的小胖子,差點便笑出了聲。
她很快便又看到了正在灶臺上剁肉的餘連和克雷爾·貝爾蒙特。確切地說,是餘連切成絲,克雷爾抄著兩把菜刀上下翻飛。
到底是在做技術活,誰在幹體力活,還真是一目瞭然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一個個看上去都乾的挺開心的。
“這是在我們的內部搞顛覆嗎?”亞妮笑道。
餘連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是在給你們增加一些煙火氣,這樣你們便能多一絲人氣了。不會隨隨便便就把底層勞動者當成不一樣的物種了。”
亞妮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好吧,希望你能繼續保持。不過,很遺憾,雖然是在新年,但我還是得給你一些不是太有煙火氣的訊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