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大學城的林蔭大道和臨海的帆船碼頭之間,有一整排高檔的酒店式公寓。
這裡距離蓉卉樓所在露林大街只需要步行三分鐘,距離海洋大學的的中心教學樓十分鐘。去往紅山大學便需要乘車了,但也只是兩站路的事。
雖然它們一個個號稱是學生公寓,也自稱為大學城這幾所名校的在讀書提供物美廉價的便宜出租房;然而,僅僅只看這些公寓樓富麗堂皇的外觀便可以知道,靠著勤工儉學勉強維持生機的大學生們,無論房租如何打折,都是絕不可能住上這裡的。
可我們還需要知道,人的階級屬性,其實早在他們的基礎教育的階段就展露無疑了。哪怕是中產階級出生的大學生都會對這些頭暈目眩的房租望而卻步,可即便如此,這些公寓卻也從來不會缺少住戶的。
不管是租還是買,其入住率永遠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當然了,拋開萬惡之源的階級屬性和消費主義不談,至少公寓乃至整個街區的安全係數,都是非常高的。
公孫擎在那裡便擁有一套公寓。注意她用的是“擁有”,說明不是租的,是直接買下來的。
就算是消費得起這些酒店式公寓的階級中,她也是最頂級的那個。
當然,我們也必要承認,公孫擎還是個好姑娘。她雖然住在豪華酒店的頂層,但還是一位很樂意勤工儉學的好姑娘。
雖然遊擊士的活動不怎麼積極,但各種跑劇組試鏡還是很積極的。雖然她在聯盟呆了小三年,電影學碩士學位已經到手,已經在攻讀戲劇理論博士的時候,才總算是有了一部b級片女主角的機會,但各種特約和配角,還是林林總總地演過十來個的。
雖然以上所有活動賺的錢,都還不夠交公寓的物業費,但誰也不能說,她就不是一個自食其力的好女孩了。
在餘連說“我們應該換個地方”的時候,公孫擎便直接提議回她的家。
這種豪華酒店式公寓的安保管理還是非常嚴格的,還不用擔心外人打擾。另外,她公孫擎再怎麼說也是未來的雍地伯爵,雖然是戰狂的“修羅”,但還是從家中帶上了一些鍊金小道具,對整個房屋進行了一定的神秘學防護處理。
“……所以,你的管家和那些女僕什麼的呢?”
“我都是在留學的藝術理論學的博士了,當然是要獨立生活的了。而且,要是被同學們看到,那像是什麼話?”公孫擎昂首挺胸傲然道:
“他們住在主城區的公寓裡,每週過來兩次幫我打掃房間,其他時候都是自己搞定的。”
真是好一個“獨立生活”啊!
“他們下次過來得是後天了,現在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
餘連不由得無言以對,以前就覺得這妹子的腦筋少了一根筋,現在就更確定這一點了。可是,他也必須要承認,一時半會他還真找不到比公孫擎小姐的閨房更安全的地方了。
於是,便只能從善如流了。
不過,當兩人從“銀拱橋”所在的綜合體出來,準備打車的時候,卻親眼目睹了一群扛著標語和旗幟的人,從面前的廣場大道前走了過去,足足有兩三百人之多。
“哦,都快過年了,不琢磨著去置辦點年貨,卻擱這兒玩遊行呢?可真有精神!”
“海都的市民都是很有精神的,有事沒事都會上街鬧一下的。”公孫擎看了看跨過去的旗號:“哦,是反對聯盟對新大陸前線進行軍援的,還有反對洛撒王國的產業轉移的。”
“前面我倒是知道。就連聯盟國會,也有相當多議員認為,新大陸和掠奪者的戰事,是帝國和共同體的事。聯盟應該兩不相幫,甚至給雙方軍售的。”餘連笑道。
公孫擎聽得目瞪口呆:“這,這,不是都在說掠奪者是文明的死敵嗎?”
確實,掠奪者從存在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停止對周邊穩定星系的掠奪,於是在各國的宣傳物料中,巨魔啊長鬚妖啊埃羅血人啊,都是要吃小孩子下酒的。
這其中推波助瀾得最厲害地,自然便是聯盟了。現在說是要給這些吃小孩子的惡魔做交易,真要曝出去,很多人的三觀都是難以接受的。
“所以只是國會在討論嘛。”餘連聳了聳肩:“話又說回來,這個洛撒王國產業轉移又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公孫擎理所當然地搖頭:“人家不太愛看產經新聞。”
“……”餘連覺得還是回去查上一下,腦中剛轉過這個念頭,一個路過的遊行大哥便將一把宣傳單塞到了自己手裡。
“反對危險工廠轉移!”他舉著牌子喊了喊口號,又大步地返回了人群中。這時候,幾百號人的遊行隊伍已經從城市綜合體面前全部透過,聚集在了旁邊的十字路口,便全部都停了下來。就在一個巡邏崗哨和幾個荷槍實彈的警官的注視下,開始等齊了紅燈。
“我從未見過如此講究如此體面的遊行。怪不得警察這麼鎮定。”餘連笑道。
“反正只要不打砸搶,不堵塞交通,警察是不會管的。”公孫擎道。
“聯盟的憲法規定,一定是會保證公民的集會和遊行自由的,是吧?”餘連笑了:“不過,因為是在海之都了。”
“可是,這裡就是海都啊!”公孫擎狐疑地道。她並沒有完全理解對方的意思。
餘連看著自己平生未見的還會等紅燈的遊行隊伍,分明從每一個遊行者的身上,看到了一種老聯盟正花(喵)旗的體統和傲氣。
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海都的老市民了。他們當然有集會自由,而且堅信自己絕不會成為履帶的潤滑劑。
不過,這些遊行者再有腔調,再講究規矩,也還是難免對交通造成了一點小影響。等到兩人返回大學城的時候,已經是中午11點30分了。
就像公孫擎所說得那樣,這裡既然又是“學生公寓”,又是酒店式公寓,管理確實是非常嚴格的。公孫擎揹著自己的大旅行包,帶著餘連穿過了三道門禁才進入了大廳,然後就遇到站在lobby裡的公寓管家,帶假髮特紳士的那種。甭管公孫擎有沒有叫他,便已經迎了上來,操著一口地道的老奧鐸蘭腔道了一聲“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公孫女士,還有這位閣下。在下確實是第一次見到您。”
不用說,在透過了機器檢查之後,還需要透過這位先生的人工檢查。他並不會因為餘連是業主帶回來的客人,就敢有絲毫的放鬆。
哦,順便說一下,奧鐸蘭指的是聯盟的母星的王政時代,涅菲的北大陸,乃至整個星球上最強大的文明帝國。其也被視作是聯盟最重要的文明發源地,現在的聯盟通用語,還就是從奧鐸蘭語中改良
當年的古奧鐸蘭帝國自然已經隨著王政時代的結束而消失,但帝國的統治者們依然還存在的。
據說,真的只是據說啊,聯盟十四家之一的德邁珊家族,便是古奧鐸蘭帝國的皇室直系後裔了。
……嗯,如果是白毛狐狸在這裡,一定會說,並沒有什麼聯盟十四家,也並不存在什麼統治聯盟的幕後門閥,這些都是毫無根據的都市傳言,可信度還不如所羅門王寶藏和郇山隱修會云云。
總之,一口奧鐸蘭腔的管家,會讓聯盟的老爺們有一種回到王政時代的宮廷的感覺,自然是很有情懷,也很有面子的事了。
這位把整個公寓的格調,以及價位至少拔高了十幾個百分點的管家先生,在確認了餘連的身份之後,這才掛著微笑畢恭畢敬地雙手將護照捧過頭頂,遞了回去,又深深地鞠了一個躬,這才放行。
作為一位頂級的管家,他並沒有因為餘連是名人高官而表現出任何不專業的地方,充分詮釋了一分錢一分貨的道理。
當進入自己的公寓時,公孫擎終於發出了一聲鬆弛的嘆息聲。把大旅行包丟到迎上來了一個圓筒狀的家政機器人的頂上,嘆道:
“突然就想要睡覺了。還是自己的床好。我在警局裡面都沒睡好。”
餘連心想你一個在教室裡開會的時候都能睡著的傻姑娘,實在不像是個認床的型別,便笑道:“怎麼著?海岸保安廳的人在連夜審問你嗎?”
“那倒是不敢,而且他們也不是審問,還是蠻客氣的。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詢問就結束了,還給我準備休息的單間。可是我卻睡不著。我說謊了……”
在餘連驚訝的視線中,她又趕忙改口道:“啊不,我沒有說謊,呃,我只是沒有全部說出來。這算是說謊嗎?而且,這說不定也只是我想多了。”
她自暴自棄地跺了跺腳,拉開外衣,把一件三角形物事塞給了餘連:“這就是我從戰鬥中得到的……”
這時候,她似乎聞到了一些氣溫,再次聳了聳線條優美的瓊鼻,微微一怔,臉上隨即飛快地閃過了紅霞。
“你先看看這是什麼,我去衝個澡。”
餘連看著匆忙而去的姑娘的背影,越來越覺得這丫頭是真的腦子裡缺根筋了。不過,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一種純粹吧。對修羅這樣的戰狂來說,越是純粹,便越有可能邁入巔峰。
於是,餘連就這樣在客廳中坐了下來,開始認真地檢查起公孫擎交給自己的東西。這或許也是那次刺殺事件唯一的線索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餘連雖然覺得自己和古角將軍蠻投緣的,但畢竟認識的時間也就才兩個多小時,真沒多深厚的感情。他雖然就在自己的眼前被爆了頭,但餘連頂多也就是默哀給三分鐘,唏噓個兩三天,這件事就算是過了。
如果不是當時,那個刺客在擊殺了古角將軍之後,又給了旁邊的自己一槍,餘連說不定連這件事都忘了。
不過,考慮到現場的情況,就有那麼一點點不合理了。
古角將軍是普通人,但本人卻是一個在這兩年時間中大出風頭的靈能者。對方如果認識自己,就應該知道,當自己有了準備的時候,這種遠距離狙殺幾乎不可能成功,還有可能暴露自己;可對方如果不認識自己,又為什麼要給自己補上一記冷槍呢?
總不至於是無差別殺人吧?狙擊射擊中,辦公室範圍內,隨機打死幾個算幾個?
呃,這種反社會人格不是說沒有,但不是更應該提著機槍跑到廣場上對著手無寸鐵的平民動手嗎?
能夠冷靜地選擇狙擊地點,準備好撤退通道,等待狙擊時機,一槍斃命然後又安然逃走的反社會人格,這疊的buff也未免太多了。說實話,可能性真的不大。
說實話,餘連對這件事還是有點興趣的,但畢竟是職責在身,作為外交人員也不可能隨意介入別國的執法工作。
可現在,不是在休假嗎?而且還正好被小擎遇上了,還是可以稍微查驗一下的。
總而言之,無論是旁邊浴室的水聲,以及女孩閨房之內的香氣,甚至那個播放著輕柔音樂在房間裡轉來轉去的滾筒機器人,都絲毫沒有動搖餘連的道心。
此時,他已經將全部的注意力和觀察力都放在了手中的三角形牌子上,這正是公孫擎之前交給自己的東西。
它的正面攥著一個色彩很繁雜的眼睛圖桉,背面則是一個不太規則的閃電符號。整體大約只有小半個手掌(不含手指)的大小,質地看上去輕浮脆弱。
這玩意的其外觀略有些浮誇,用色也有些鮮豔和絢爛過度,以及其質感鬆脆得像餅乾,確實有點像是用塑膠做的兒童玩具了,而且還是質量不怎麼好的小作坊產品。
街頭小販賣得那種盜版神光棒你曉得伐?就是那種感覺了。
可是,當把這東西捏在手裡的時候,卻能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分量。剎那間,這物件的神秘感頓時便上升了好幾個數量級。現在的餘連,就端坐在溫暖且薰香的地毯上,擺弄著手裡的三角形牌子,確定這東西應該是一種接近於樹脂的複合材料製成的。
餘連一開始還懷疑這東西里面是不是藏有什麼電子元件或者資訊埠之內的,甚至還啟動金哨子幫自己觀察了一下,可惜卻一無所獲。
“不明物體的材料,需要十二個小時才能完成初步分析。”金哨子用毫無起伏的輕柔電子音回到:“但可以確定,其材料可以遮蔽已知所有的電磁和引力訊號。”
“那源質波呢?”餘連頓時來了興致。
“在下無法向您解釋源質波超管光束通訊的運作原理,但可以確定,此件不明物體中,並不包含源質波中轉裝置。”
好吧,既然不能用科學的手段,便只好採用一些超自然手法。果然,當餘連試著將靈能輸入其中的時候,這三角牌子頓時產生了一種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共鳴。
就算是大多數耳聰目明的靈能者,也極有可能將其忽略不計,但已經是六環,擁有宇宙知覺的餘連卻分明地感受到了。
他甚至能從細微輕柔的振幅中,還原出一種韻律感來。
餘連就這樣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隔壁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和芬芳的香氣,以及廚房正在用小火慢慢燒開的山泉,都絲毫沒有動搖他的神智。
他仔細閱讀著這輕柔的韻律感,生怕錯過了任何一點顫動。一直過去了五分鐘,餘連這才感知完了一套完整的節奏虛幻。
當然了,為了確定的猜測,餘連又謹慎地多聽了兩遍,這才算是完全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他若有所思地將這個像極了盜版兒童玩具的三角形牌子拿了下來,迎著中午的溫暖陽光搖晃了一下,便隱約能看到一絲絲光芒便透過牌子之間的縫隙灑在了地上。那斑駁的光暈似乎在地上跳動出了一個公正的勾畫,很像是文字的比劃,但又旋即沒了蹤影。
餘連頓時便明白了。他將三角形閃電的一面正對著陽光,按照之前感受到的節奏,不緊不慢地搖動了起來。
神奇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些陽光直接灑落到了地上,構成了一串字元和一個冷峻的圖桉。
當洗完澡的公孫擎,渾身暖呼呼地裹著換好的居家服,端著一盤茶水和小點心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個場面了。
“這,我,啊,你……”
“趕緊把這些字元記下來。”餘連吩咐道。
公孫擎這才恍然,趕緊放下了茶盤,從書桌上拿起了中性筆。她看不懂這些字元,但這時候,只要把它們完全記下來便可以了。
當公孫擎寫完最後一筆的時候,那三角形牌子終於失去了光澤,所有灑落在地面上的圖文也都再看不見了。
公孫擎“哎呀”一聲,一副錯過了一個億的樣子,接著埋下腦袋再看不敢餘連的眼睛了。
“怎麼了?抄錯了?”
“抄,抄對了,可是那圖形我沒抄下來。”公孫擎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沒關係,我記下來了。”餘連點了點自己的腦子:“說說看當時的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