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共同歷832年8月6日,標準時間下午16點27分,隸屬於神聖銀河帝國第二禁衛艦隊的天巡者級重巡洋艦威達爵士號,在這個新發現的dl33號星系已經盤桓了第80個小時了。
現在,船上的通訊官正在呼喊著已經走到了星系外圍巨行星軌道上的友艦。
“這裡是威達爵士號,青銅卡普052號聽到請回話!青銅卡普號聽到請回話!”
過了將近五秒鐘,才傳來了有不少雜音的回答:“這裡是青銅卡普052,本艦已經完成了對dl33-06巨行星公轉軌道的初步探索巡航,正在回收深空探測器訊號。”
“可有發現……”
又過了將近五秒鐘,才傳來了垂頭喪氣的聲音:“暫無特殊發現。重複一邊,暫無特殊發現。”
威達爵士號的艦橋上頓時響起了一片哀嘆生。倒是探索艦隊的指揮官還算冷靜,沉聲道:“繼續探索,重新設立兩組探測器,這次收縮頻率換成x-45到120,十二小時一個輪次。”
這位擔任探索艦隊指揮官的准將氣質儒雅,比起軍人來說更像是個學者,但他這時候的表情,說是準備提著一把西瓜刀找人去決鬥都有人信。
這就相當於是把造價昂貴的廣域多頻軌道的空間探測器當做消耗品來用了,可是,那邊的青銅卡普號,還有這邊艦橋上的船員,卻沒人表示反對。
指揮官又掃視了一眼艦橋,咬牙道:“接通虛空遊俠114號,讓她馬上返航,接受修好的裝置。這裡”
這是一艘加裝了深空探索裝置、靈性擴散平臺和傳導能源裝置的特種巡洋艦。於是,與其說是戰艦,倒不如說是一種專門的探索艦隊指揮船。這個時候,在其周邊和她一起行動的,除了專門用於護航的兩艘聖盾輕巡和五艘角鬥士驅逐艦外,便是十二艘裝載了各種不同功率深空探測儀器的星空探索船了。
他們是為了替換之前“偶爾”發現了這個星系,並且還和地球友軍差點發生了一點小衝突的偵查艦隊而來的。畢竟後者只是普通的高速戰艦,可以勉強用於探索敵情,但若要說到戰鬥,他們這些戰艦才是最專業的。
可是,這樣一支足可以試著在危機四伏的深淵大星雲中趟出航道的探索艦隊,在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星系已經晃盪了三天多了,卻依舊是一無所獲。
這是非常罕見的情況。如果是在正常的探索行動中,幾乎已經可以宣告這個星系是航道上的死衚衕了。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大家明知道這個星系一定還是存在別的重力井的,但依舊沒有收穫。那種感覺,就像是玩rpg被bug卡了關,是很容易讓人血壓上升的。
這確實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星系,核心是一顆正當年的壯年恆星,散發著平平無奇的橙黃色光芒。公轉軌道上一共有五顆行星,兩顆氣態巨行星,一顆冰晶行星,一顆沒有大氣的岩石行星,一顆熔岩行星。
有采礦價值,卻沒有開發價值,更沒有移民價值。這種恆星系,在銀河範圍內挑不出一億,也至少得有八九千萬了。
可正是如此平平無奇的恆星,卻彷佛變成了無法逾越的天塹,這反而是更讓人火大。
這支前沿探索艦隊全員加起來已經有小兩萬人了,其中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是各部門的技術人員,按理說涵養應該是比大頭兵高很多的,但這時候也難免開始咬牙切齒了。每艘船上的內部空間,也自然被讓人壓抑的低氣壓所支配了。
當然,任務畢竟是任務,單是要論紀律性,帝國禁衛軍絕對是冠絕全銀河的。只要後面的司令部沒有新的命令傳達,便也只能一邊抱怨,一邊繼續工作下去了。
畢竟是重要的偵查探索任務,船上除了科技人員、海軍艦員,還有靈能者,據說還有判官哩。大傢伙在帝國混了這麼多時日,當然是太明白這其中的含義了。
罵歸罵,跳腳歸跳腳,但摸魚也是真的不能摸魚。
“……您說,我一個在帝都審判庭工作,前途遠大的判官,怎麼就成了遠征艦隊的軍法官,還要在這裡監督什麼前敵探索任務呢?”一位穿著黑色的憲兵制服,掛著少校軍銜的年輕人,坐在艦橋的角落裡,望著舷窗之外迷亂的星河,無精打采地道。
他的隊友,一個同樣也帶著少校軍銜的年輕姑娘,露出了訝然的神情:“你在說什麼呢?我們什麼時候前途遠大過了?貴族出生的靈能者天生就是星界騎士,我們普通家庭就是黑狗子唷,黑狗子就是遜啦!”
他們的隊長,一位外貌英挺氣質卻充滿了打工人氣質的上校道:“你這丫頭真是……我們這次是擔任監督,而且也要擔任靈能支援,這不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工作嗎?而且上了前線還有補助,等到這一仗打完人人都有一筆獎金,回國也可以高升了!”
“隊長,難道不是因為迅風先生是您的老上級,是我們倆的教官的原因嗎?”判官小姐姐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重點!我,我這也是為了大家的前途!”
“然後被各部門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的?所以黑狗子就是遜啊!”
上校隊長頓時啞然。他們這三人組原本還是帝都負責治安和防諜的調查判官組合,工作安定收入不菲前途遠大。然而,發生於戰神祭期間的各種恐怖活動,可是讓帝國顏面掃地,他們這些負責靈能治安的判官也人人吃了不少掛落。
在後來,發生在薩爾納星的大事件中,大騎士長遇害,荊棘魔女和蛇組織現身,後來又證明,首席調查判官迅風乃是蛇組織的臥底。那可是在大審判庭服役了四十多年的首席判官,有的是老部下老學徒,自然也人人都上了審查名單。有背景能自證倒是可以平安落地,沒辦法自證的普通人,便只能想辦法避避風頭了。
於是,本來在帝都這樣的首善之地乾的好好的判官三人組,便乾脆申請到遠征艦隊服役了。
畢竟是武德充沛的帝國,軍功為先。有了軍功,就有了前途,有了前途,也就能平安上岸了。
這可是一支數千萬的龐大戰略集團,在母星時代已經是一箇中等國家的人口了,自然需要強力的治安維持部門,當然也需要強力的靈能者擔任門臉。讓審判庭的優秀判官在憲兵部門中擔任要職隨軍進發,這也算是帝國傳統了。
不過,這三人組的軍事生涯也還是挺波折的。首先是在總旗艦上擔任憲兵監察官,天天接觸的都是選帝王啊公爵啊元帥啊上將啊之類管也管不了的大人物;後來又派去整頓盟軍的陸戰部隊軍紀,亂入千人的鬥毆場親手槍斃領頭的刺頭;現在,卻又上了威達爵士號,說是監督偵查艦隊,但說白了還得在關鍵時候當靈能輔助。
“這其實是好事。我們是調查判官,感知力和觀察力還是有點功底的。雖然不太懂空間辨識,但至少可以打打輔助。”大叔上校看了看艦橋上一群士氣低落的技術軍官,壓低了聲音道:“科技手段一無所獲,說不定就得藉助靈能了。若能發現敵情就是大功一件了。”
“難道不是全軍的靈能者就我們最閒,還沒後臺,才被抓了壯丁嗎?”小姐姐沒好氣道。
“而且,您就完全沒有想過,靈能手段也不成功,我們還被反噬的可能性嗎?”青年判官則冷冷地道。
“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加亞,你這孩子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剛入職的時候可是那麼熱血赤誠,富有責任感和同情心,而且……”
名叫加亞的青年判官翻了個白眼,而小姐姐卻攤了攤手:“我們的責任感,不就是跟著您蹚社會而消磨掉的嗎?隊長,總之黑狗子就是遜啊!”
“叫,叫黑狗子也過分了……雖然憲兵穿的是黑衣,但我們只是兼職的。”
就在雙方還準備再悲悲慼慼地感慨一下現在的命運的時候,艦橋的後門已經開啟,一位臉上掛著神秘微笑的女士出現在了房間內。
她行動時無聲無息,彷佛幽靈一樣出現在了三人組的後面。
自稱“觀察力和感知力有點功底”的判官們,根本沒發現她的接近,直到後者在他們身後搓了一個響指。
“走。”掛著少將軍銜的女士道。
“艾,薩梅塔將軍?去哪裡啊?”
“星見臺。”擔任帝國遠征艦隊首席星見官的蘿夏·薩梅塔少將言簡意賅道。
判官三人組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草根”靈能者,對很多深奧詭秘的神秘學技能一無所知,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卻總覺得自己似乎是真的要被當成靈能電池了,一時間都有點想哆嗦。
可是,他們卻也都不敢發表什麼意見,只能悲悲切切地跟了上去。
幾分鐘後,一干人等透過艦橋後方的階梯,來到這艘巡天者級的最高建築的頂層上。這裡看著像是一座塔樓,內部是個半徑大約十米的圓形環境。若是在激烈的艦隊決戰場中,這種艦船上層建築就是個靶子,但若是用作神秘學方面……倒也不能證明一點有什麼加成作用。可是,神秘學嘛,玄學嘛,儀式感還是有重要的。
一位看著可能還是未成年的少女沉默寡言地站在圓形房間的邊緣,正坐在一個小桌子上擺弄著什麼。
判官三人組當然也認識,這位是亞蓮恩·艾納赫上校,也是一位優秀的星見官兼領航員,還是薩梅塔將軍的學徒。據說,她還是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殿下的心腹。
這時候,圓形房間內已經勾勒上了非常複雜的靈能陣列圖,靈能的光暈在陣列圖上流淌著,熠熠生輝。
亞蓮恩上校見將軍向自己點了點頭,便從旁邊的箱子裡取出來了一個手臂大的艦船模型,非常精巧。在場的人自然都認得出,這正是一艘古聖級運輸,前段時間補給艦隊遇襲,被搶走的那種古聖級。
不知道為什麼,判官們總覺得細思極恐,不由得嚥了一口唾沫。
蘿夏·薩梅塔少將看了看眾人,道:“亞蓮恩,若我死了,記下資料,帶著這三個上。”
亞蓮恩比自己的導師還不愛說話,只是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可是,判官們現在已經想要死了。
沉默寡言的亞蓮恩上校大概是看出了他們的動搖,便安慰道:“若導師死了,我們就不用死了。”
“是的,最多丟掉半條命。你們是靈能者,這種體驗卻也不是壞事。”薩梅塔將軍笑道:“我還需要你們活著把情況報給兩位殿下的。”
身為“草根”靈能者的判官們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得到安慰,但這時候,除了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又還能做什麼呢?
只不過,看著掛著和煦的微笑,卻似乎已經有了某種覺悟的薩梅塔少將,就算只是以混日子打工人自居的草根靈能者,卻也難免有了一些敬意。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被帝國成為“魔鬼迷宮星域”,被掠奪者稱為“平安樂土”的這片星之內,被掠奪者襲擊艦隊捕獲的古聖級運輸艦,此時正停靠在星區邊緣一個佈滿了冰晶行星帶的寂寥星系之中。古聖級的船員已經淪為俘虜,數以億噸計的物資也成了讓掠奪者喜氣洋洋彷佛要去過年似的戰利品,所有的船艙現在都乾淨得彷佛被舔了好幾遍似的。
可是,作為新成立的“樂土帝國”的首席神秘學兼古代科技顧問,“大預言家”女士卻已經在這艘空船上呆了好幾天了。
“您是有什麼發現嗎?”通訊終端熒幕後的托米泰莉大可汗問道。她本人當然不在此處,而是在要塞上坐鎮指揮,倒是有點“天子守國門”的意思了。
至少,幾乎所有的掠奪者將士們都是這麼堅信著的。
“並沒有。帝國若是真的在這艘船上做了手腳,又豈會那麼容易被識破呢?”大預言家道:“可是,我的直覺卻在告訴我,這船必有蹊蹺。”
要換成其他人,大可汗或許就懶得去理會了。要是一位領導者會因為所謂的直覺而做事,遲早得把自己嚇死。然而,“大預言家”女士畢竟是不一樣的,她在蛇組織中的外號其實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
“您或許不該把這艘船帶回來。”大預言家說。
“我帶不帶回來,他們遲早也是會找到這裡的。況且,要塞再堅固,也終究只是個孤城。再天幕破碎的那一刻起,我便只能玩險了。”大可汗幽幽嘆了口氣:“女士,我需要您的幫助。”
“……我明白了。我雖然依然不能確定帝國用的是什麼手段,卻也能猜得出一些來。我會準備反制手段。”
“這是您的預言能力?”
“所謂的預言,其實是推論而已。只不過因為我的天賦自感,這才像是預見未來,能夠看見未來的,只有那位,我們真正的領袖……”
“可惜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同那位偉人見上一面。”大可汗笑了:“那麼,她有沒有提過,我們的命運,到底將會如何呢?”
預言家女士看了看通訊器後面的大可汗,卻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