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是在座高階軍官中唯一的女性,名叫維珊莉亞·蒂文頓中將的,擔任的是遠征艦隊參謀長這樣的要職。她大約四十歲出頭的樣子,是位風姿綽約的女士,雖然穿著一身筆挺的將軍制服,但氣質不太像是軍人,更像是位大企業的高階白領精英。
當然了,這種型別的女士都是很擅長,也有資本保養的,所以她的真實年紀或許比現在的外表要大上一些。
見所有的軍官們都看向了自己,蒂文頓中將便又用耐心的口吻解釋道:“前線第十三艦隊發來的訊息來看,從戰損比來看,我方已經取得了很大的優勢。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是可以很大程度上排除掠奪者設下陷阱的可能性的。那麼,前線的馬克洛夫少將,是基於什麼考量,才不採取追擊戰術呢?”
楊希夷心想,說話很有條理而且語氣也沒有咄咄逼人的感覺,明顯是有過專門的表情管理和體能訓練經驗。這已經不是頂級白領精英那麼膚淺的設定了,不是明星就是律師要麼就一定是政治家了。
“我並不是在指責他們。”她又補充道:“但我們在之前的三個月時間,都沒有一次和掠奪者的遭遇戰,但這次遇敵卻又如此之大,這是否可以說明,隨著魔宮迷宮的崩潰,掠奪者主力本身便處於一定的混亂階段了。”
這位雖然長得像是個白領精英,說話也頗有政治家式的風度翩翩,但楊希夷也是聽說過這位的大名的。她也是月面軍校畢業的“老學姐”,後來在共同體和聯盟做軍事交流的時候公派到了聯盟最高軍事學府——星盟國防研究大學學習,然後還是以年級前三名畢業的。
一位女性,一個地球人,一個共同體公民,卻在精英彙集的聯盟高等學府中取得這樣的成績。至少在學業上的成就還是很勵志的。
總而言之,如果說楊希夷他們這樣的“月球人”是清北畢業的土鱉學霸,蒂格中將就是哈佛回國的海歸精英了,只要不出什麼大變故,自然官運亨通。
而且,相比起履歷光鮮亮麗就是沒什麼實戰經驗的康納里斯上將,這位參謀長女士至少還是擔任過艦長,分艦隊提督和軍區參謀部要員等職務。
雖然在擔任實戰部隊指揮者的崗位上並沒有聯絡愛什麼有說服力的功勞,但誰又敢說這不是實戰經驗呢?然後,其又在總參謀部擔任過軍事研究部門的負責人,而且還出過好幾篇軍備和戰術革新方面的論文。總而言之,也是一位履歷甚至比司令官閣下還要完美的技術官僚型的軍官。
當然,像她這種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官僚型人物,還是非常注重體面的。她說話的內容雖然有指責第十三艦隊畏敵不進的嫌疑,但因為態度非常溫和,確實更像是在討論問題。
既然對方還算給面子,楊希夷便也端正了態度,解釋道:“我也確實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可是,僅僅只是我們可以確定的,穿過了榮耀之門的掠奪者主力艦隊,總兵力就不在我們遠征艦隊之下。他們聲東擊西地成功調動帝國的注意力,穿過深淵星雲和榮耀之門,跨越二百萬光年的一路上都沒有發生太大的紕漏,那位可汗的統率能力便可見一斑。掠奪者現在或許正處於某種程度的混亂中,但不應該那麼容易就失去統一指揮。”
有些第一艦隊出生的高階軍官似乎表現出了不以為然,但楊希夷卻當沒有看見,反正卡納里斯司令官和蒂文頓參謀長都一副認真傾聽若有所思的樣子,那也就足夠了。
“至於第十三艦隊他們畢竟是第一個進入魔鬼迷宮星域,並且建立了引力波通訊中轉站和深空探測器。他們也是第一批和掠奪者進行交戰的聯軍將士,也算是立了頭功。第十三艦隊的兵力有限,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對上下都算是給了一個交代。下官個人以為,繼續冒然前進會有極大風險。不如,就讓帝國來冒這個險吧。”
康納里斯上將稍微斂去了一點笑容,臉上多出一絲警告的含義:“楊將軍,我們此次出兵是為了平定掠奪者之亂,恢復新大陸的和平。是藍星共同體為了履行銀河文明議會一員的義務,是正義而崇高的軍事行為,並沒有什麼別的含義。”
參謀長女士也道:“地球方面會全力支援我們的決斷地,所以您莫要因為一些不負責任的傳言而給自己留太大壓力。軍事上的行為,當然就用軍事上的思維來考量就行了。”
楊希夷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感激表情,完全就是成熟的社會人的做派,低頭頷首道:“下官明白了。”
一旁的皮卡德中將沒有掩飾自己的鄙夷,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楊希夷,滿臉都是“兄弟,你怎麼墮落成這個樣子”的沉痛和哀傷。
“不過,您方才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參謀長女士話鋒一轉,用更加誠懇的語氣表達了歉意:“確實,第十三艦隊的將士們已經做到可以做到的一切,是我不瞭解前線情況,太想當然了!非常抱歉。”
她又隱蔽地看了一眼康納里斯上將,後者則保持著嚴肅的表情,以一種頗有威嚴地語氣道:“那麼,就讓第十三艦隊在按兵不動的同時,繼續保持對周邊星域的探查。無論如何,此次遠征行動得到了全銀河各國的支援,我方的戰略優勢是不會動搖的。可以進軍的航道越多,對我們便越是有利。”
“是的!掠奪者兵力有限,如果失去魔鬼迷宮,便一定會在某些節點星系重兵佈防。正面作戰是會打成僵局,在這個時候,我們應該考慮透過別的航路進行縱深穿插。”參謀長女士補充道。
“確實,我們明明佔有絕對優勢,若是達成曠日持久的呆仗,就對不起國家和人民對我們的全力支援了。蒂文頓中將,請……嗯,和楊少將一起準備進軍計劃吧。我們需要讓主力艦隊儘快抵達魔鬼迷宮之中!”司令官道。
楊希夷覺得,要不是這兩位將軍穿著筆挺的高階軍官禮服,語氣和態度都很是一本正經威風凜凜,自己說不定會覺得他們是在說相聲。
這時候,坐在楊希夷正對面的一位女將軍問道:“對了,楊將軍,那個魔鬼迷宮說是已經被破解了,但這應該也是我方的推測吧?“
是我方和帝國共同的推測。楊希夷心裡這麼想著,嘴裡卻道:“這是在下的判斷。我只能說,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女將軍道:“那麼,聽聞這件事是餘連上校的功勞,可有這樣的事。”
楊希夷笑道:“他說是得到了這方面的線索,便前去查證了。不過,靈能者的事,在下一竅不通,只能任他自由發揮了。”
“這確實是他的風格,而且也總能獲得成功。”少將女士對司令官和參謀長道:“不如等到餘連上校返回之後,聽聽他的意見,再做出下一步決定吧。如果說魔鬼迷宮的破滅真是他的功勞,那麼全銀河就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現在的情況了。”
遠征艦隊的實際上地一把手和理論上的二把手面面相覷。按理說,區區的一個上校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最高等級的軍事會議的,但那個人畢竟是特殊的。
更何況,魔鬼迷宮這種東西,之前表現出來的效果實在是太玄學了,遠遠超出了大家對天文學和天體物理學的理解。既然科技無法回應他們的訴求,當然便只能求助於神秘學了。
而這位少將女士,便是整個遠征艦隊最大牌地神秘學專家了。她的外表年紀看上去比參謀長女士年輕了十歲以上,顏值更是後者的兩倍以上,一藍一紅的異色雙童讓她的氣質更顯神秘優雅。如果說,蒂文頓中將是個能人工培訓出來的白領精英,這位便是一位渾然天成的女巫了。
……當然,也不是太像個軍人。
可即便如此,康納里斯上將和蒂文頓中將對她也還是挺客氣的。因為她的名字是阿芝莎·馬洛溫,共同體靈能特殊部隊的指揮官,目前正在擔任遠征艦隊的神秘學首席顧問。
司令官和參謀長表示,專家的話是不能不聽的,不管是真聽還是假聽,反正至少表面上一定要做個態度。於是,參謀長女士便問道:“餘連上校何時返回?”
“無論成敗,都一定會在5月30日之前返回。”楊希夷道。
“那就這樣吧。”康納里斯上將點了點頭。
楊希夷看出,司令官閣下的神色似乎有點失望,卻也不知道是嫌餘連回來得太慢還是太快了。
司令官又道:“卡皮德中將,便還是由貴官先一步率領第十艦隊出發,和第十三艦隊會和吧。若有什麼情況,也能有個照應。”
這其實是一個不上不下的常規命令,但也是個沒什麼錯誤的命令。更何況,皮卡德將軍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起身立正,用昂揚的聲音答應了下來,一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勐先鋒樣子。不過,楊希夷卻總覺得,那傢伙應該是和司令官兩看生厭了,能早點潤遠點就是極好的了。
就這樣,遠征艦隊第一次高層會議就這樣圓滿結束了。
確實是很圓滿的,雖然大家沒有達成任何有建設性的提桉,但楊希夷覺得自己只不過是成功地阻止了最高指揮層地盲動,便已經能算得一個功德圓滿了。只不過,這場不到一個小時的會議開下來,感覺比當初和掠奪者打得那幾仗還要累。
“其實,真要按照那個女人的說法,把所有艦隊全部壓上去又能如何呢?只要我們穩住,應該是不會被掠奪者找到空隙的。”會後,卡皮德中將對楊希夷說。
楊希夷苦笑道:“我就是怕所有的艦隊都壓過去,己方龐大的兵力會讓指揮者的頭腦發熱。況且,如果我們和帝國的艦隊擠在一個星系裡,就更容易發熱了。”
禿頂的勐將想了一想,也嘆了口氣:“這仗整得,明明優勢在我,為什麼感覺卻這麼糟糕呢?嘖,無論如何,我先行一步,會在前線穩住的。”
告別老朋友之後,楊希夷赫然又想起,既然遠征艦隊是由本土艦隊為核心主力構成的,豈不是意味著,霍雷肖·維恩那幫青年俱樂部的年輕骨幹們也應該抵達新大陸了?那些公子哥以前也算是自己的學生,是否應該請他們喝上一杯?
他隨即又“呸”了一聲,心想自己又不是青年俱樂部的成員,和那幫中二病公子哥有那麼好的關係嗎?而且,自己一個代表新大陸系的“副參謀長”,和本土艦隊系的青年中堅軍官們走得太近,怕是會讓康納里斯上將和蒂文頓中將誤會吧?
楊希夷倒是不怕他們誤會,就怕麻煩。
一想到這裡,楊希夷少將頭疼欲裂,覺得今晚就算是喝了兌白蘭地的紅茶,也一定挽救不了自己低落的情緒了。
當然,如果他知道,某人乘坐的猩紅王座號已經走回到了返程的穩定航道上,並且還有兩次躍遷,不到二十四小時的巡航就會進入“玄16”的即時通訊範圍,心情說不定就好轉了。
現在,猩紅王座號上的餘連,也正在面臨一次告別了。
“所以,您要走了嗎?”餘連看了看蘭九峰,又看了看黑月伯爵,是真的捨不得。
“事情已了,而且我們也回到了穩定航道上,自然是到了可以離開的時候了。”蘭九峰捋著銀鬚道。
“況且,透過此一戰,你的實力大漲,離抵達六環之境也是水到渠成的了。為師夜觀天象,估摸著你的緣分就落在隨後的行動上了,若為師和黑月兄還在近處,搞不好反而會壞了你的緣分。”
餘連不由得一怔。這便宜師父自從閉關了一個星期出來之後,氣質就愈加雲澹風輕彷佛隨時都會破碎虛空了,彷佛一言一語都很有幾分言出法隨的味道了。
“師父,我五環都才四個月不到呢。您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廢話,當然是在開玩笑了。”蘭九峰沒好氣道:“四個月就進入聖者階段,為師可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