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到炕上,盤腿兒一坐,說:“爸爸,今天我遇到一個壞壞的知青阿姨,她還想騙我呢,寶丫一下子就看出來她是個大壞蛋了。”
王一城挑眉:“知青?你說說。”
寶丫:“就是罵寶丫那個,她跟寶丫說哦,說是山上……”
寶丫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她可真是一點也不差,一字一板的把當時的話重複給爸爸。王一城聽了,臉色有幾分難看,他揉揉女兒的頭,說:“這個阿姨沒安好心,幸好你提前告訴了爸爸,你要是自己過去,保不齊就要受傷。”
頓了一下,王一城說:“你想啊,你都得罪她了,你奶還打了她,她會這麼好心嗎?如果換了寶丫捱了揍,還賠償了罐頭和糖塊兒,你會好心的把好吃的告訴她嗎?”
寶丫堅定:“不會。”
王一城:“這就是了。”
他語重心長:“別說是這種跟你不對付的,就算是村裡熟悉的人,也不是一定就值得相信,誰有好處不是留著給自己?別人給你好處,你就得謹慎點,曉得不?爸爸可以貪便宜,因為我是大人,我才不會吃虧。但是寶丫還是小孩子,小孩子算計不過大人,你不懂那麼多,很容易貪小便宜吃大虧的,曉得不?”
寶丫抿著小嘴兒,輕輕點頭。
“爸有好吃的,一定會分給寶丫的,寶丫別被人騙了,不貪那一點,知道嗎?”
寶丫用力點頭:“寶丫知道。”
很快的,小姑娘有幾分小小的不好意思,她很快的從兜裡掏出六塊兒糖,說:“寶丫貪小便宜了,這是知青阿姨給我的,不是壞知青,是一個叫唐阿姨的。”
王一城驚訝的看了寶丫一眼,說:“是穿著藍色的褂子的?”
寶丫點頭:“是她。”
小丫頭低頭撥弄糖塊兒,說:“那唐阿姨給我糖塊兒,是好人還是壞人呀?”
小姑娘誠心發問。
她也不是很懂呢。
王一城想了想,說:“唐阿姨應該不是壞心,你們撞在一起,她初來乍到,對咱們這邊不熟悉,應該是不好意思才給你糖的。但是啊,好心還是壞心,不是很容易分辨的,總之別人給的東西,寶丫不要輕易要。爸也沒虧了你啊,哪次吃好吃的,沒想著你?你可比別的小孩兒吃肉多。”
寶丫乖巧點頭,說:“寶丫聽爸爸的。”
雖然,爸爸說的她也不是很懂,但是聽爸爸的不會錯。
王一城笑了出來,揉揉她的頭,說:“好了,見面分一半兒。”
寶丫:“好吧。”
她倒是不怎麼心疼的,誰讓,這是從小兒就養成的習慣呢。爸爸有好吃的,也都會分給她呢。
小姑娘開心的仰著臉蛋兒笑:“爸爸,最近好吃的真多。”
王一城:“這是人家知青剛來,你等過一段兒,熟悉了這裡可就沒那麼多便宜可佔了。”
王一城憂愁嘆息,隨即說:“如果冤大頭多一點就好了。”
寶丫:“嘻嘻。”
她小臉蛋兒蹭著爸爸的胳膊。
寶丫眼巴巴的看著爸爸,王一城:“嗐,看啥,過來扶我,咱們出去吃晚飯了。”
寶丫:“好~”
王一城裝病裝很走心呢。
田巧花看他這個樣子,冷笑一聲,別人不瞭解這小子,她可是知道的,百分之百是裝的。不過田巧花也納悶兒,他到底是咋糊弄住藥匣子的。
這就見了鬼了。
晚飯的時候田巧花看著縮著脖子的柳來弟,倒是說了幾句:“我是婦女主任,咱們家裡可不興著搞重男輕女那一套,誰再私下裡打罵孩子,可別怪我不客氣。”
王一林一看就曉得是自己媳婦兒得罪老孃了。
他趕緊說:“媽,我們曉得的,你放心就是。”
他媽可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罵他們可真是沒少罵啊,卻不准他們罵孩子。不過王一林也就敢在心裡嘀咕一句,真真兒不敢當面說啥。
田巧花冷著一張臉說:“你們家裡幾個小的要給我記住,掙工分是重要,但是量力而為,這要是累的脫力了,累病了工分不夠看病的。你們多掙那麼一個兩個工分,算一算哪裡夠醫藥費?咱家不學別人家,可別因小失大。再說了,如果累的身體不行不長個兒乾巴瘦,這將來找媳婦兒或者找婆家也不容易。這筆賬,我還是會算的。你們幾個小子要是累的不長個兒,娶媳婦兒都得多花彩禮錢。還有你們幾個丫頭也是,長得好你要二十彩禮,保不齊還能嫁到城裡。你要是長得不好,你就能要十塊。這可差的大了,一個個的別是不把我的話放在心裡,這論算計,可沒人比得上我。”
王家幾個兒子兒媳一個個面面相覷,隨即都齊刷刷的點頭,這老太太不愧最能算計。
“媽,我們曉得了。”
田巧花掃了一眼幾個大人,說:“你們也是,就算是拿十個工分,該偷懶也都偷懶,累壞了虧損了身子,我還得給你們補,竟是費錢。這一點上,我就從來不用操心小五子。”
王一城驕傲的抬頭挺胸。
學學,你們給我學一學!
王一山想說什麼,被媳婦兒拽了一下,生生把想說的嚥下去了。
田巧花壓低了聲音,說:“你們都少跟隔壁學,隔壁那就是個傻的,他們也沒分家,這麼拼死拼活的幹,最後能分多少東西到他們那一房還不好說。這一大家子知道她能幹,保不齊還不想分家了,腦子不靈光,瞎逞強。”
“哎?他們不是叫了大隊長他們分家麼?”陳冬梅迫不及待的開口:“這人都到了又不分了?”
“這還用說麼,肯定是要秋收之後才分家。”別看大房的田秀娟話不多,但是倒是看得透,不愧是田巧花選的長媳。
田巧花點頭:“是這麼回事兒,他們家是要分家不假,不過他要秋收結束,現在誰有功夫管他們家那些狗屁倒灶的?大隊裡也沒工夫聽他們家掰扯。”
別看上工一天很疲憊,但是說八卦的時候,一個個倒是勁勁兒的。
田巧花篤定的說:“你們瞅著吧,他們家這個分家,且有的鬧了。”
他們村裡,一般人家還真是輕易不會分家,一來是現在講究孝道,父母在不分家;二來也是日子苦,抱團兒生活總是好過分家,一起生活也更省錢省力。
所有但凡不是村裡十分不妥當的人家,那是沒有分家的,如果分家,基本都會鬧得很難看了。
田巧花撇撇嘴,掃了一眼自家幾個小子,說:“你們可別給我學隔壁,不然就給我就淨身出戶。誰算不開經濟賬,誰就給我滾犢子。”
幾個兒媳婦兒臉色一變,趕緊說:“媽,我們不分家,我們是老大,分家幹啥?反正咱們都一起過。”
“媽,我還年輕呢,也當不起家,還得跟您學過日子呢。”
“我們夫妻撐不起門戶的……”
幾個兒媳婦兒紛紛表態,田巧花滿意的點頭,說:“我其實也不是多樂意跟你們一起過,但是如果分家,各家都是自立門戶,開銷就大了。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兒,你們幾個到底是我的兒,多花錢也是浪費了咱們老王家的錢。但凡是虧錢的事兒,在我田巧花這裡就過不去。”
“曉得曉得。”
幾個嫂子忙著表忠心,王一城倒是專心吃飯,反正這事兒跟他沒關係,誰都想分家,他也不想分。這分家吃喝拉撒都要靠自己,他可沒這麼傻。
大家也都知道這個,這貨就是個懶蛋子,他巴不得不分家,巴著兄弟吸血呢。
幾個嫂子對他啊,多少都是有些意見的。
王一城倒是不管別人怎麼想,他家是他媽當家,他就算是佔便宜,那佔得也不是幾個嫂子的。別看他幹活兒總是偷懶,但是算起來,其實他也沒佔他們的便宜。
現在工分是按照“人六勞四”分糧,那王一城就帶一個閨女,他怎麼著也吃不到幾個哥哥的,倒是幾個哥哥家裡都不止一個孩子,那自然難了一些,他們掙工分多,是為了自己兒女,可不是為了他。
因為這個,王一城反正是該偷懶就偷懶。
這要是讓他貼補別人,那是不要想了。
他做人就這樣。
這段日子大家白天都累得慌,也就吃飯的時候嘮一會兒磕,基本都會早早休息,不過這可不包括王一城,王一城白天睡了大半天呢,晚上正是精神的時候。
天色黑了整個村子陷入了寂靜,他倒是精神頭十足的起來穿了衣服,明明是個晴天,還穿上了雨衣,他擋住臉,又翻找出自己糊的表報紙袋子。這才悄無聲息的出門,陳文麗個臭娘們竟然敢算計他閨女,真是把他當成好欺負的了。
他這人就是小人,但凡是個小人,就沒有深明大義的,陳文麗她敢做初一,他王一城不僅做十五,還要做十六。
別以為他不知道陳文麗存著壞心。
這要說起來,這事兒還真是逃不過王一城的手掌心。
話要從他們家跟何家的不對付說起,早些年何家幾個兄弟都跟著田巧花她老爹田獵戶學習打獵下陷阱,要知道,這個活兒可不是能自學成才的,沒人教那可不成。
這兄弟幾個都跟著田獵戶學習,不過時間長了,田獵戶有些看不上何家幾個兄弟的品行,他們上山打獵,即便是下陷阱,有些地方也不能下,而且要做記號,防著人中招。但是何家人為了多弄一些獵物,常常不管這些老獵戶的規矩,因此田獵戶時常為此訓斥兄弟幾個。田獵戶是想著教好他們幾個,但是兄弟幾個面兒上應了,心裡不以為然,而且還記恨上田獵戶這個老師父了。
後來田獵戶去世了,何家立刻翻臉不認人。
兩家也就不來往了。
何家幾個老爺們都是獵戶,身強力壯的互相扶持,又有手藝,日子過得那是不錯。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有幾分看不起當年的田獵戶了,更是說了好些不中聽的。田巧花作為田獵戶的獨生女,自然是對他們家十分厭惡。
王一城打小兒就知道了這個事兒,他也不在田巧花面前說啥,但是倒是用了大半年摸清了何家搞得陷阱,幾乎每個月都去“撿漏兒”兩三次,雖說這玩意兒不能拿回家,但是他自己可吃了不少。
而且何家不爽利,他就很高興了啊。
又能出氣,又能補一補,你瞅這多好。
這麼些年,何家陷阱改了好多次,但是王一城早就對他們家很熟悉了,每次都能摸到地兒。
所以啊,何家的陷阱,何家的女人可能都不清楚,但是王一城卻是門清兒的,正是因為門清兒,他曉得,陳文麗這個缺德娘們兒給寶丫指的,正是老何家的陷阱。
要不說老何家缺德呢,一般稍微有點良知的,都不會在河邊設陷阱,也不會在果樹下面設陷阱,因為這樣的地方,人去的也多。很容易誤傷人。
但是老何家偏是會這麼做,因為,這樣的地方,人去得多,動物去的也多。動物也喝水,有的動物也樂意在果樹下面轉,這樣獵到獵物的機率就大了。
要不說田獵戶覺得老何家做事情心術不正呢,就是因為這個。
他們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
王一城清楚的知道,老何家在這裡有一個陷阱,是前幾天才設了沒多久的。那陳文麗讓寶丫去,寶丫一個小丫頭就很容易中招了。要是按照陳文麗說的那樣,寶丫自己偷偷去,真是孩子丟了,他們都找不到。
王一城陰沉著臉,他可不覺得,陳文麗是真的好心,她這樣騙自己閨女過去,分明就是知道那裡有個陷阱。至於陳文麗怎麼知道的,這個王一城說不好了。
陳文麗這人,有點神秘。
她一個剛來的知青,就曉得他們大隊很多事兒呢。
就是不知道,她怎麼跟老何家搭上線兒的,竟然都能知道老何家的陷阱,要知道,這家子生怕別人弄走他們的獵物,瞞的可緊呢。這事兒還真是有點神頭鬼臉,讓人拿不準。
不過拿不拿的準,陳文麗是幹什麼的,他總歸可以慢慢再看,但是這娘們算計他閨女,他可是有仇必報的。王一城一路上山,他打扮的可隱蔽,這走到對面估計都認不出他的。
王一城一路上山,他很快的走到了半山的位置,他記得,這裡有一個蜂巢。
王一城打小兒在這一片兒長大,又是男娃兒,哪裡又不熟悉的。他不樂意上工,偷懶第一名,但是靠山吃山,來山裡倒是不少的,對山裡很熟悉。
這一個蜂巢,他可是盯了很久了。
王一城很快的找到了蜂巢,抬頭望過去,得意的笑了出來。
這可真是一舉兩得啊。
他拿出報紙糊好的紙袋子,在眼睛的位置摳了兩個洞,直接套在了腦袋上。隨即又拿出一個紙袋子,這個糊了三層,挺厚實的,他迎風晃了一下,袋子一下子就鼓起來了。
王一城深吸一口氣,伸手拜拜,說:“天老爺哎,我裝點蜜蜂哈!可別讓他們叮我啊。”
他碎碎念夠了,找了一根樹枝,戳了戳蜂巢,果然,很快的就有蜜蜂飛出來,饒是黑燈瞎火的,王一城也看到了,他張開紙袋子,很快的就抓到了不少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