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池抬頭,在他繃緊的下頜處親了親,看著他小聲道:“殿下,我願意的。”
“剛剛也是願意的。我哭,不是因為這個。”
她明明看著他眸中欲色愈來愈深,深得像是要將她吸進去絞在其中,可他卻將她的手拿了出來,反手交疊在她背後,再將她整個納入懷中,牢牢扣住。
寧珣喉頭重重滑動了一下,嗓音喑啞:“不行。”
銜池抬眼,固執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她眼眶還紅著,這麼發問的時候便像是受了委屈。
寧珣不得已偏過頭避開她視線,閉上眼深呼吸了幾下,似在平復,聲音仍是沉著的,不自覺放柔下去,也還是透出幾分不容置喙的堅定:“現在不行。”
他現在能給她什麼?
名分?良娣怕是都難。
何況他一旦開了這個頭,過不了多久必然會被賜婚。即便皇帝不上心,也架不住那些滿嘴尊卑禮法的老臣一本摺子一本摺子地催,太子妃之位便不會再空下去。
倒是也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委屈她先這樣待在他身邊,等到他替她鋪好了路,能給得了她那個位子的那一天。
可一旦邁過這一步,男女之事誰說得準,萬一她有孕,便再耽誤不得,還是得草草給個名分。
寧珣低頭吻了吻她眉心,低聲解釋:“現在孤能給你的,都太委屈你。”
“是孤的不好,委屈你,再等等孤。”
銜池抿了抿嘴,從他的話裡將他的意思猜出七分。
該是名分的事兒。她不敢去想他心裡替她打算的是什麼——不管是什麼,她都不能要。
旁的都還能將沈澈糊弄過去,唯獨這事兒想都不用想。
娘還在他們手裡。
但是……今夜她是趁著思緒雜亂,來不及瞻前顧後地思慮周全,才敢朝他邁過去這一步。
就像上一世,東宮那場大火燃起時,她來不及反應,才會義無反顧地衝進去。
若是再給她些時間,興許她就不會了。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本也不是這樣的,只是過了這麼些年,被磨得愈來愈謹慎。
只有對寧珣,才會有極短暫的一剎,她會希望自己莽撞一些,最好什麼以後都來不及想。
譬如此刻。
是愧疚作祟也好,是在拿這些做藉口也罷,萬事開頭難,只要第一步邁出去了,後面便是順理成章。
過了今夜,她不知道自己還邁不邁得出這一步。
銜池藉著巧勁兒突然發難,將他撲在榻上,在他微怔的視線下低頭啃咬著他側頸,不知輕重,卻輕而易舉地重新勾亂了他的呼吸。
她用足尖將床帳勾下來,阻住了燭光,這方寸之間昏暗下去,一時便只聽得到彼此糾纏的呼吸聲。
解自己的衣裳總比解他的要順手。
只是衣裙亂糟糟的,她動作太急,一時竟被自己扯到絆了一下。
寧珣被她壓在下面,適時伸手扶了扶她。
床帳內光線微弱,她眼睛卻亮著。
亮得很……執拗。
這算什麼眼神,有今日便沒明日似的。
寧珣陡然發力,顛倒上下,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沉沉喚了她一聲:“銜池。”
像在同她確認。
銜池沒應聲,只抬起頭去啄吻他雙唇。
時間一霎像是堆疊在一起,又有一霎被拖長。
她感知不到時間快慢,只能透過他強有力的心跳去數著,偏偏他有意似地一陣兒急一陣兒緩的,數著數著也就亂了。
紅燭垂淚,聚成一灘。
銜池雙目失神,安靜望著他,寧珣又俯下來吻了吻她眼尾,將那滴綴著的淚珠吮走。
他沒做到最後,除了被她抓亂的,甚至連衣裳都沒怎麼松,只是讓她舒坦了一些。
好容易緩過神來,銜池抬眼直直望進他眼底,雙臂纏上去,試圖將他壓下的那些東西攪動得再洶湧一些:“殿下明日可以賜藥。”
寧珣被她這話說得一怔。
他倒忘了還有這些歪門邪道。
也算是個辦法。
他支起身子,捏了兩下她的後頸,饜足之餘一時竟有些想笑:“服藥傷身,在哪聽的這些。即便要吃,也是孤來吃。”
銜池不自覺睜大了雙眼:“還有這種藥?”
他將她被汗打溼的鬢髮吻了吻,又別到耳後,嗓音低啞,神色卻冷淡了一些:“從前父皇命御醫配過,也用過。”
“母后因孤傷了身子,不宜再有孕,也怕受不住避子湯的藥性,他便給自己用了藥。孤依稀記得,是要連續服用上一段時間才能奏效。”
銜池抓住他的手,輕輕在他掌心撓了撓,又捏了捏,權做安撫。
怪不得,寧珣同二皇子、四皇子,乃至長樂公主的年紀都差得不多。而長樂後面,便只有六公主和七皇子——兩個小殿下過了這個年也不過才四五歲。
寧珣叫了水。
宮婢將熱水送進來便退下去,一直規矩低著頭,一眼不該看的都沒看。
銜池把頭蒙在被子裡,聽著他擰乾帕子,心裡暗暗想著,幸虧蟬衣喝了那蒙汗藥,不然明兒一早寧珣前腳剛走,後腳她怕是就能被蟬衣的笑聲吵醒。
帕子重新扔回銅盆中,他起身,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外袍披上,又去吻了一下她眉心:“孤去淨室,你先睡。”
銜池點點頭,鬆開他的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都隱隱泛起了一絲魚肚白,他才回來。
他身上有清爽水氣,沾著涼意,銜池閉著眼睛,剛伸手去抓住他衣袖,便立馬鬆手,將胳膊縮回被子裡。
他坐到榻邊,存心用手去貼她的臉:“困成這樣了,還不睡?”
她強撐著精神開口,話音含糊不清:“殿下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去朝賀?”
他揉了揉她的臉,“嗯,所以不睡了。你若是不困,不如……”
他話還未說完,她便徹底睡著,呼吸平穩,抓著他手腕的手都鬆開。
寧珣將她胳膊放進去,靜靜望了一會兒她格外安靜的睡顏,慢慢俯身下去,雙唇印在她唇瓣上,很輕,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卻停了很久,珍而重之。
銜池再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到了正中。依著慣例,寧珣這頓午膳要陪著太后用,她便沒等。
蟬衣比她早醒了一個多時辰,對昨夜的一切渾然不知,只以為自己是吃酒吃醉了。
所以午後她輕易便將蟬衣支走,從陌生宮人那兒拿到了沈澈許下的東西。
東西不少,那宮人是提在一隻大食盒裡送進來的。
她翻了一遍,是些小福子收受好處的記錄,夾雜了幾封信件。
信應當是被截獲的,但不知是寫給誰。信裡內容大同小異,詳細記下了聖人這一日的行蹤,吃過什麼,看過什麼,又見過誰……
銜池吸了一口涼氣,將信放回去。
這是死罪。
這堆東西藏都沒處藏,放在屋裡,一會兒蟬衣回來,輕易便能看見。
銜池琢磨了一會兒,索性還是都放在那隻大食盒裡,提去了寧珣書房。
她拿著東西去了書房,本想放下便回去,又隱隱覺得不妥——萬一落進別人手中,這些東西要如何解釋?
畢竟他這東宮跟篩子似的,怕是誰的人都能進來。
於是她便自己守在了書房裡,等著寧珣回來。
等著也是等著,銜池百無聊賴地又翻了一遍。
熙寧郡主生辰那日,還有寧禛來東宮搜書房那日,看小福子的熱絡樣子,怕不就是二皇子的人。
沈澈為了保她這步大棋,捨棄了小福子?
說不通。畢竟是御前的大公公,說舍就舍?
小福子貪財,興許不是效忠寧禛,只是朝臣賄賂,才有了這些信件。
她自己毫無頭緒地尋思著,直到外頭一陣嘈雜,隱隱聽見宮人此起彼伏的問安聲。
是二殿下。
銜池猛地站起身,霎時渾身冰涼。
還有一種可能。
被舍下的棋子是她。
那些信件中並未言明是寫給誰,換句話說,這些信在誰那兒,誰的嫌疑便更大些。
她看向書案上那堆東西,意識到不能藏。
藏了再被找出來,情況只會更糟。
為今之計,只能是攔住二皇子。
不能讓他進書房。
偏偏今日懷和也跟著寧珣去了,偌大一座東宮,她竟不知還有誰是全然站在寧珣這邊兒的。
二皇子的聲音逐漸近了:“皇兄不在?剛剛還一同在皇祖母那兒用膳,怎麼皇兄回來得比我還慢些?”
有宮人一路小跑著追著解釋,但聲音太小,銜池聽不真切,只聽到二皇子爽朗笑了幾聲,“無妨,我去書房等著皇兄就是。什麼正殿,我們兄弟間,哪還需要這麼見外。”
寧禛兩大步跨過階石,眼見著書房的門近在眼前,那扇沉重的金絲楠木門卻倏地在眼前開啟,從裡頭匆匆出來一道人影,而後又“砰”一聲飛速關緊。
那道人影正擋在門前,恭謹向他行禮問安:“奴婢給二殿下請安。”
寧禛不得不停步,眯著眼打量了一圈——是他送進來那個舞姬。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