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和一直近身伺候太子,也算是太子親信,自然也知道銜池的身份,見殿下半天沒消下火去,猶豫著小聲開口:“宋姑娘興許不是自己情願的……”
寧珣冷笑了一聲,開口打斷他:“腿長在她自己身上,她不想走,還能是把她打暈了抗走的不成?”
不是說等他回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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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與其費時費力打消他的疑心,不如認了。◎
“囡囡?”
銜池回過神來,看向宋弄影。
她張了張嘴,一時竟像是啞了一般,發不出聲。
門外那道視線定定落在她身上。
銜池輕輕攥了下手,慢慢笑起來,“沒有。”
沒有不喜歡他。
卻也不是喜歡他。
石牆旁那盞燈的罩子上燒破了一個洞,風灌進去,燭火躍動。
燈下黑,沈澈眉目被夜色遮掩,有些隱約。
宋弄影摸了摸她鬢角,剛要開口說什麼,便見沈澈走進來。
未出口的話一拐,最終只道:“那就好。”
銜池想起什麼似的,拿出那隻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給宋弄影的護身符,“我年前告假,特地去了一趟護國寺。”
宋弄影接過來,笑得柔和,“好,娘會平平安安的。”
也沒問她有假為何不回家看看。
畢竟那裡也不算是她們的家。
沈澈重新坐下,視線久久停在那隻護身符上,直到宋弄影將它收起,他才轉開。
銜池看他一眼,心裡突然有些惴惴的:“怎麼了,是東……那邊有什麼事麼?”
她不喝酒,他就給她斟了一杯熱茶,“沒事。”
但屋裡的氣氛還是冷下去了一些。
東宮。
子時已過,鐘聲的尾音還在震著。
殿內沒留人伺候,一片寂靜。寧珣捏了捏眉心,拿過案几上的醒酒湯一飲而盡。
他回東宮的訊息,他們不知道?
一刻鐘了,他還沒見到人。
懷和從外頭急匆匆進來,“殿下,上半夜當值的都問過了,沒見過宋姑娘。”
宋姑娘遲早會自己回來的,畢竟是除夕夜,這樣大費周章地找下去……懷和拿不準,索性直接請示:“可要往宮外找找?”
寧珣笑了一聲,空碗擱回案上,“噠”的一聲,不重。
“找。怎麼不找?讓沈澈知道,孤在找她。”
銜池看著戲臺子上的戲,鑼鼓聲總算讓氣氛熱絡了一些。
這院子不大,誰能想到拐進去一間裡,還能搭一個臨時的戲臺子。
娘握著她的手,看得認真。
她很久沒見娘這麼高興過了,因此便陪著看完了一整齣戲。
無非是些情場愛恨,臺上兩人愛得難捨難分生死相隨,下了那方小戲臺子,立刻便出了戲,陌生人似的。
這些人之間生疏得太明顯,宋弄影略有些疑惑,剛一轉頭便聽沈澈溫聲解釋:“除夕夜,有名氣的戲班子不好請,零零散散,臨時湊了這麼些人出來。”
“何況假戲而已,本也沒什麼真情。”
後面那句意有所指,銜池不由得看他一眼,正同他目光相對。
他今夜安排這場,說是想讓她們母女團圓,她可不敢信。
他不過是想敲打自己——年前那段日子,她已經有太久沒為他做事。
沈澈開口:“在想什麼?”
他望著她的眼神總叫她疑心他能將她剖開,看到底。
銜池的手一僵,宋弄影的手溫柔覆上來:“時辰不早了,白日裡還特意補足了覺,也還是熬不住。”
她這話一說,銜池便跟了一句:“也好,我明日一早還要當值,是該回去了。”
沈澈沒再說什麼,吩咐人將宋弄影送回池家。
銜池送她送到院子裡。宋弄影輕輕抱了她一下,“照顧好自己,也不要勉強自己。娘等你,在哪兒都是。”
銜池笑著點頭,目送著她走出去,忍了很久,眼眶還是紅了。
自她一側遞過來一張帕子,她沒接,只迅速眨了眨眼,想用風吹乾。
沈澈嘆了一聲,按住她肩膀,將她轉過來,拿帕子擦掉她臉頰上的淚。
銜池從他手裡接過帕子,順勢後退了半步:“世子,丑時一刻了,我該……”
“叫我什麼?”他看向她,話音分明還柔著,卻無端讓她毛骨悚然。
她不能任性。
若這時候忍不住了,由著自己性子來,那先前那些都算什麼?
銜池頓了頓,“阿澈。剛剛娘在,我一時半會沒改過口來。”
他用目光丈量著她退開的那半步距離,沒什麼反應。
“不管怎麼說,今夜都要謝謝阿澈。”
“自己親眼看過,放心了?”他抬眼,見她點點頭。
“我答應過你的事,能做的已經做到了,剩下的以後也會做到。銜池答應我的呢?”
“上次見面,馬車裡,”他看她茫然的眼神,好意提醒:“你問我,你的心在哪兒,我不知道麼。”
“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它在哪兒?”
他欺近了一步。
銜池下意識往後退,隨著他的步子一步步向後,直到後背抵上那堵石牆。
她後腦撞了一下,很疼。
她已經無路可退,沈澈走近她,倏而俯身。
銜池下意識要推他,手還沒來得及碰到他,他便已經站直,甚至退了一步。
她慢了半拍,才意識到他方才只是將什麼東西簪在她發上。
銜池抬手去試,是支步搖。嵌寶的流蘇晃了晃,劃過她手心。
“別動。”他抬手,替她將步搖重新調好位置,“還記得為什麼是步搖嗎?”
“因為在江南那時候,偶爾我們跑去街上,你總愛盯著街上女子的步搖看,說好看。可你那時候還小,戴不了。”
銜池一怔。
她都不記得還有這回事兒。這些年來她對這些首飾都沒什麼偏好。
“牆上涼,別倚著。”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像是被寒風拂到了,低頭咳了一會兒,才慢慢笑起來:“能怕我也好。”
銜池默然往旁邊挪了兩步,一時不知該接什麼話。
正在這時,有人進來朝沈澈一禮,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又退出去。
那人走後,銜池試探著問他:“阿澈,我什麼時候回去?出來太久,萬一被察覺……”
“倘若被察覺,你知道該說什麼?”
銜池沒多想,真假參半道:“就說我太悶了,出來逛逛,在街上遇到一個大娘,見我一個人,便想叫我進屋吃碗餃子,實在是盛情難卻……”
“除夕夜,你從東宮出來逛。”他打斷她:“你覺得太子能信?”
她自然知道這說法牽強,可她若不是自己從東宮出來的,難不成是有人帶出來的?
“那我說……是有人帶我走的。”銜池遲疑了一下,“誰?”
沈澈走近,替她攏了攏身上大氅,“我。”
他低頭對上她愕然目光,笑了一聲,“先前你幾次拒絕去找你的暗線,不辦事,不是說怕暴露?”
“你說,你已經招惹了太子懷疑。疑心易起難消,與其費時費力打消他的疑心,不如認了。”
他垂下視線,將她衣襟褶皺撫平,語調溫柔:“多年前你在發賣途中被我所救,所以效忠於我。而後便進了舞坊,在坊裡磨鍊多年,以期哪日能派上用場。桃夭是我安排你學的,我將你安插進了東宮,你為我傳些訊息。”
“但你變節了。本打算就此只當一切從未發生過,但今夜我的人威脅你,將你從東宮拐了出來。你同我虛與委蛇,到這個時辰。你想著與其提心吊膽地被人要挾,不如對他坦白。至於怎麼才能說服他,你比我清楚。”
銜池後背一陣發冷。
上輩子即便潦倒至最後,她似乎也從未真的看懂過眼前這個人。
“先前種種並非完全無跡可尋,我若認了下來,他很容易便想得到有些事是我所為。”
“先前的事已經做下了,他若是秋後算賬,”她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阿澈,你就不怕他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