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瞬間,他便想起一個人。
謹記身份,哪個身份?
能沾上這麼一身味道,必得是在逼仄空間裡近距離接觸過。
是把她送回東宮的馬車上?
寧珣默然望著她,面上毫無變化,心底卻早已驚濤駭浪翻湧不息。
宴上沒見到,竟不惜讓寧禛直接出面攔人,也要見上這一回。
寧珣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一聲,真如此捨不得放手,又何必將人一次次送來?
可即便沈澈這樣待她,她也還是選了他那一邊。
她身上的藥草香似乎愈發濃烈了,燻得他頭疼。
銜池察覺到身側人的目光,毫無防備轉頭看他。
可卻突然被他往身前一拽,在撞進他懷裡那刻被打橫抱起。
寧珣抱著她往外走,路過目瞪口呆的長樂時步子一下都沒停,只淡然吩咐道:“懷和,送長樂出去。”
銜池猶豫著輕輕抓住他衣襟:“殿下?”
他又突然發什麼瘋?
他只應了一聲,銜池不解:“這是去哪兒?”
“孤想沐浴了。”
她愣了一霎:“那……我可以自己回去,不必殿下親送。”
“你留下伺候。”
她只能應一聲“是”,而後默然片刻,試著掙了一下:“我可以自己走。”
他沒說話,只突然將她往上一送,銜池下意識箍住他脖頸。
一路走到湯池,宮人迅速準備好一切,便都退了出去。
寧珣將她放在池沿,蹲在她身側,仍是一言不發,開始解她的鞋襪。
銜池一驚,往後縮了縮,想躲開他。
他頭也沒抬,已經將她的鞋靴脫了下來,淡淡解釋道:“不脫下來就下水,吸了水會難受。”
“我是來伺候殿下的,怎麼能下水……”
他抬眼:“不下水怎麼伺候?”
進來後她身上溫度高了一些,那股藥草香便愈發明顯,沾了水氣,霧濛濛繞在兩人身側,揮之不去。
作者有話說:
寧珣:你身上有他的藥味兒,是我鼻子犯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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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她近乎無理取鬧地在想,那時候若是他也在,能去救救她就好了。◎
他伸手去解她外裳的那刻,銜池赤著的足尖不自覺繃直,慌慌踩了兩下水面。高高濺起的水花溼了他衣角,他動作不急不緩,輕鬆制住她往外逃的意圖,還是解釋的口吻:“外裳除掉,不然累贅。”
將那件兒沾滿草藥香的外裳扔遠,周圍終於清新了一些。
可若湊近她,還是聞得到。寧珣皺了皺眉,絲絲縷縷,像張細密的網,將她兜頭罩在裡面,跟他隔開。
他們到底待了多長時間,怎麼醃入味兒了似的?
趁著寧珣沒有下一步動作,銜池立馬爬起來,腳踩在實處才安心了些,攏了攏自己的裡衣,“殿下,水溫正好,可以入浴了。”
寧珣看她一眼,起身解開外袍。
湯池是引了溫泉水,水流汩汩匯進來,蒸騰起一片熱霧。
銜池別開視線,突然想起什麼,登時僵在了原地。
她沒記錯的話,去歲上元夜那一箭傷得不淺,他左肩應當有道箭傷的疤痕吧?
她是該裝自己什麼都不記得,還是該順理成章地認出他?
不行,若是後者,她怕自己今兒得交代在這裡。
她低著頭,聽見他下水的聲響,水波盪開,擊打在池壁。
一步,兩步,漸漸平息。
他嗓音低下去兩分,透出一股散漫勁兒:“過來。”
銜池深吸一口氣抬頭——還好,他還穿著裡衣。
想必是他也知道會暴露。
銜池走到他身後半跪下,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麼。
也沒人教過她該怎麼伺候沐浴啊。
她只知道蟬衣都是先舀了水慢慢往她身上澆的,可他的裡衣還穿著,她往哪兒澆?
銜池尋思了半天,最終伸手試探著按在他兩肩。
見他沒阻攔,甚至靠在池壁閉上了雙眼,她便放心大膽地揉捏起來,順著胳膊一路向下,至手肘,再到小臂。
他身上線條緊實,按起來很硬,沒一會兒就累得手疼。
銜池眉眼低垂,手上偷偷減了力道,順著慢慢揉到他手腕。
按到掌根時,他手腕驟然向下一壓,反扣住她的手。
銜池不明所以抬眼看他的那刻,正逢他睜開雙眼,被他的眼神懾到,她下意識往回抽手。
他望過來的目光柔和,可她卻品出幾分明目張膽的侵略性——也說不好。更像是猛獸捕獵之前,先安靜蟄伏的那段時間。
察覺到她往回退的意圖,寧珣抓住她的小臂,輕巧向下一拽——她重心失衡,一下摔進湯池,蓬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他護得及時,半分沒讓她磕到碰到。
銜池下意識攀附住池壁,手搭上了池沿,畢竟是習舞的身子,身體的反應會更快一些,雙手靈巧向上一撐——一隻手繞過她腰身往後一帶,沒用多少力氣卻輕易止住她翻身上去的動勢。
寧珣從她背後貼上來,甚至騰出一隻手,慢慢解下她的髮簪。
烏髮散落,她被箍得有些低,溫熱的水流熨帖掃過肩頸。
銜池手扶住池沿,心跳得劇烈,手忙腳亂站起來,他俯身在她頸側嗅了一下,像是終於滿意。
“手痠不酸?”
他問得隨意,扶住池沿的手被他牽走,慢慢揉著,筋脈活絡開,她手指蜷了蜷,“殿下若是沒別的吩咐,銜池就先……”
“御醫說你多泡一泡,夜裡好眠。”
“那就等殿下泡完……”
他打斷道:“孤正好有話問你。”
他將她溼透的頭髮撥到一側肩膀,“寧禛都跟你說了什麼?”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補上一句:“這兒沒有旁人。”
問的是都說了什麼,而不是今日說了什麼。
大概是做賊心虛,她沒聽出他話裡深意,只中規中矩地按在書房說過的原話又複述了一遍。
她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從他的語氣和動作裡粗略推斷。
他似乎聽得漫不經心,只慢慢捋著她的頭髮,她說完良久,才問:“就這些?不急,仔細想想。”
銜池點頭,“就這些。”
寧珣箍著她腰的手一緊,將她徹底抱離池沿。
果然,那夜趁她不清醒時問她都無果,如今更問不出什麼來。
她這算什麼?
是忠心耿耿,還是情深義重?
再一再二不再三,這是他最後一回問她。
她既然不肯說,那便罷了。
銜池覺出他的異樣,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他便低頭,下巴輕輕搭在她肩上,“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
她看向水面下他纏在自己身前的兩隻胳膊,抱得很緊,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將手覆在他手上,回憶了一會兒——可她委實說過太多話,哪能每句都記得。
“什麼話?”
他輕笑了一聲,似乎有些譏誚:“你的肺腑之言,字句銘刻於心。”
這話耳熟,多半是她在“剖白心跡”。
她記不起原話是怎麼說的,但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當即接上他的話:“記得。”
她話編得很順暢:“銜池傾心於殿下,從初見那日起就喜歡殿下。若能長久陪在殿下身邊,此生便已無憾。”
他環著她的力道愈發地緊,裡衣本就單薄,溼透了更是完全貼在身上。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沉穩有力,“忘得這麼快,真是肺腑之言?”
他湊得有些過於近了,說話時溫熱的吐息灑在她耳廓,整個人的熱度比溫泉水更甚。
她能說什麼,不可能不承認,但此時此刻承認,又隱隱像是某種准許。
銜池吞嚥了一下,想好措辭,轉回頭看著他:“是,但……”
轉折的尾音被他的唇舌堵住。她愣了一下神,沒有推開他——第一下沒有推開,後面便逐漸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