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連雖然說了要把克雷爾·貝爾蒙特抓起來拷問，但他覺得自己應該只是在開玩笑，但菲菲口中的那個“可惜”，依稀彷彿似乎好像是真的。
她應該是真的準備把那傢伙抓起來出一番重拳，甚至讓其人間蒸發也是很喜聞樂見的。
……所以說，克雷爾老兄到底是什麼時候得罪這姑娘了來著？
當然了，不管是什麼原因，一定都是他的錯！
餘連當下便拍著胸脯表示一定會給菲菲出氣的，然後又認真詢問了一下情況。
總而言之，克雷爾·貝爾蒙特老兄的手段很專業，運氣還不錯，使勁解數想方設法總算是脫離了亞空間的禁錮。可是，他的運氣雖然蠻好，但也沒有好到那個程度。於是，在越過空間壁壘的瞬間，終究還是被狂亂的空間激流撞了一個措手不及，頓時便舒爽了。
當然了，作為貝爾蒙特家族精心培養的繼承人，身上還是帶了價值連城的護身符的。雖然那東西是一次性的，但在破碎那一刻還是形成了很牢固的防護力場。
於是，他除了腦袋被撞了一下，幾乎是毫髮無損的。
然後，毫髮無損的他也就這麼失憶了，便頂著一片混沌，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腦袋，在新玉門的沙海中流浪了好幾天。
不過，我們必須要知道，很多失憶其實是應激性反應，甚至某種意義上還有保護大腦的作用。失去記憶卻不代表失去了技能和知識。他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遊擊士，就算是人失憶了認不出方位，卻明白自己應該去附近有人煙的地方尋求救援，便乾脆向著視線盡頭的山麓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靠著仙人掌和蜥蜴最後總算是走出了沙漠——實際上，以他三環靈能者非人的素質，哪怕是斷水一兩個星期也是死不了的，但他的常識告訴自己，人是需要補充水分和食物的。然後，他便在沙漠邊緣發現了一條正在建設中的公路和光軌鐵路。
熱淚盈眶的克雷爾·貝爾蒙特又花了一個小時，終於沿著還在鋪設的公路盡頭，找到了建築工地。
“據說，他一邊哭著說什麼‘宇宙之靈保佑，我得救了，我征服了沙海’之類聽不懂的話，一邊卻一次性吃完了十個人的午飯呢。”菲菲搖頭道：“嘖，魚兒，快趕上你了。”
“後面半句是多餘的。還有，克雷爾是‘守護’，也是武鬥派的靈能者，還還是有儲存多餘養分和水分應急的功能的。我可不一樣，我這是透過美食領悟生命的真諦，是一種最原初的修行法則啊！”
“請不要把武鬥派的靈能者說得像駱駝一樣。”菲菲沒好氣地白了餘連一眼，然後又道：“可是，他沒有帶護照，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工頭看他長得很有力氣的樣子，便問他願不願意留下工作，他想著吃了人家的飯就得報答人家，便這麼同意了。”
餘連認真地想了一想，赫然發現，克雷爾老兄雖然平時都是一副油頭粉面不著調的樣子，但其實也算是個濃眉大眼的陽剛美男子，確實算是長了一張工人階級領袖的臉。
他頓時便打了一個寒噤。
就這樣，被“現在女士”玩了一次替換放逐到了亞空間中的克雷爾·貝爾蒙特，終於是逃出生天了。那正好是8月18日當天的事情。離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十天了。
當然，由於是在新大陸，大家現在也已經脫離了那個源質波通訊終端的作用範圍，便一直到今天才受到確切訊息。
“算上引力波烽火臺的訊號中轉時間，也就是說，這傢伙只花了三天就當上了技工組長？”餘連奇道。
“後來，他又修好了一臺光軌壓軸機，正好被路過的薩默斯先生遇到了。你知道的，薩默斯先生和工程師會館的先生們，正在幫我們建設在新玉門的工業園，就推薦他當了機修廠的技工組長。”菲菲攤手道。
“嗯，工程師會館的朋友們還都是厚道人啊！可惜有點缺乏鬥爭精神了。”餘連嘆了口氣：“一個隨便撿來的工人居然會操弄光軌壓軸機？這時候難道不應該是感覺到一點妖氣嗎？就算是不把人當場弄死，也應該關起來好生查驗一下嘛。”
菲菲不冷不熱地呵呵了兩下：“所以薩默斯先生才帶他去了圖隆，說是幫他查查身份。如果查不到，也可以辦個共同體的身份證，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提拔起來當個車間主任了。”
一個資本家的公子哥，在充滿了火紅意志的新建工業園中當個車間主任，怎麼感覺，那麼……那麼有意思呢？
想到了這裡，餘連頓時便來了興致。
“我忽然覺得，兄弟會……嗯，會館的那位薩默斯也是個會玩的啊！”
菲菲瞥了餘連一眼，又“呵呵”了一下，然後又道：“然後，貝爾蒙特先生就被秋名山少校認出來了。好像是談話的時候刺激到了神經，那傢伙的記憶便這麼恢復了。”
餘連頓時露出了可惜的神情。
“嘖，那傢伙不管是失憶還是恢復，怎麼感覺都這麼胡鬧呢？一點儀式感都沒有！”
“貝爾蒙特先生倒是說了，他是憑本事當上的車間主任，沒理由恢復了記憶和身份就要離開的，於是補辦了一份臨時護照，還和工業園簽了一份三個月的短期合同。他本來就有聯盟的工程師執照，現在還真成了工業園的技術顧問，正在和薩摩斯先生一起規劃圖隆重機廠的第二期擴大工程藍圖。”
餘連不由得嘆了口氣：
“菲菲，你不覺得，像這種願意深入工廠，參與第一線勞動的資本家子弟，已經不是普通的資本家了？一定要出重拳！”
“我也很想出重拳的。可他身份暴露之後，還成了不小的新聞，《圖隆日報》都跑去採訪他了。這就不好下手了。”說到這裡，菲菲再次哼了一聲，眼中似乎莫名閃過了一絲煞氣。
合著你還真想把他弄死啊？餘連不由得再次哆嗦了一下。
“算了，反正也就是三個月短期合同。等到這邊的仗打完了，工業園、重機廠還有造船廠都可以投產了。那時候再打發他走便是了。”菲菲沉吟了一下：“不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新玉門呢？你對我說過，‘現在女士’之所以能神降，並非是穿梭，而是替換。”
餘連點頭：“確實。所以這隻能說明，在那時候，現在女士就在新玉門。”
“哪裡有什麼東西，值得蛇之主親自出馬呢？莫不是調查那位‘大戲劇師’的死因？”
“大戲劇師就是我弄死的，還用得著一位盟主親自出馬來調查？”餘連叉腰挺胸，得意洋洋。
菲菲丟過去了一個千嬌百媚的衛生眼，又思索道：“那麼，是要調查那個啟明者的遺蹟？”
“這倒是有可能。”
餘連覺得，“大戲劇師”的真實目的，也都是衝著遺蹟和小灰去的。
不過，裡面的東西已經拿完了，小灰也早就不知道竄到銀河的哪個角落去逍遙了。“現在女士”就算是去了也註定撲個空。
餘連笑道：“說不定她是去參加你的電影了呢。你的《冷丘》可是合拍片，動用了大量聯盟前線慰問團的幕後和裝置，聽說連大多數配角都是現場抓包的。搞不好就混進去了一個盟主呢。”
“那可就是我最大的榮幸了。”菲菲隨口應付了一句，又看了看終端上的報告：“還有一件事，關於那頭噬星蟲。”
“楊老師挖空了一臺噬星蟲做出來的攻城錘嘛。怎麼，還可以第二次使用嗎？”
“已經不可能了。完整的甲片幾乎都和古代要塞的外壁和護同歸於盡了，目前最完整的甲片最多也只有十幾米見方了，以後最多能用子啊生物實驗室裡當個逆研究的試驗耗材。”菲菲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又道：“不過，我這裡說的是，那蟲子內部被挖空的生物組織。”
那條噬星蟲被餘連弄死之後，便失去了巡航能力，當場被附近的行星重力所捕獲，砸在了地表上。
因為之後的時間一直是兵荒馬亂的，大家幾乎都忘了這一茬。楊希夷也都是在惡魔之喉之戰開打之後，才想到把它弄出來改造成衝車的。
“楊老師的部下把內部的生物組織分文歸類，計算了一下質量。聯盟那邊的顧問認為，至少有百分之十以上的生物組織不見了。”
“……這種事情為什麼會有聯盟的事？哦，明白了。”餘連看到菲菲伸手指了指地球方向，頓時秒懂，忍不住頭疼地按了一下太陽穴。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吧。我們從古至今都並沒有和噬星蟲作戰和研究的經驗，而聯盟在這方面可是已經有不少研究成果了。地球的袞袞諸公不想和帝國合作，當然就只能選擇聯盟了。”
“如果是我的話，要麼就都不請，要麼就兩邊都請進來。”餘連冷哼了一聲。
總而言之，聯盟因為國土廣袤，漫長的星見探索和開發歷史上也有過和噬星蟲的對抗經驗，在這方面的研究還是頗有建樹的。
他們的團隊認為，目前收集到的生物組織，確實和其體積不符，有相當部分不翼而飛了。
這可是太空利維坦，身體沒那麼容易腐壞消失，也不可能隨便就被蟲豸蛇鼠啃掉。更何況，捕獲它屍體的旅順5號星球，可是一顆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死寂星球。
聽到這裡，餘連的臉上頓時沉了下來。
大量的生物組織忽然失蹤，他只能想到一個可能性。
“看樣子，你是想到了什麼？”
餘連微微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只是一個不著掉的猜測，而且就算是猜對了也無濟於事。相比起來，若是能抓到大可汗，後續的事情反而會明朗起來的。”
在這一刻，他確實想到了夏莉。這個自帶蟲群母巢的異種，幾乎是本世代文明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怪物了。她也確實擁有一個能儲存大量生物組織養分和無數基因庫的四次元胃袋。
在考慮到她和掠奪者，以及蛇之間那些微妙的關係，在新大陸的可能性確實是很大的。那麼，那條噬星蟲被她啃掉的可能性當然也是存在的。
可即便如此，餘連卻也確實沒什麼證據，更無法對外明說。更何況，這都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黃花菜都涼了。宇宙之大，又能到哪裡再去尋她呢？
相比起來，按死掠奪者的復國希望，如果能俘虜大可汗，從她嘴裡拷問一下夏莉的蹤跡，這應該才是比較有建設性的盤算吧。
……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透過遠端精神通訊的方式，正面毆打夏莉一次之後，餘連對她和蟲群依然充滿警惕，仍舊想要將它們摁死，但卻沒那麼迫切了。那種隨時進入ptsd狀態的危機感，似乎也已經解除了。
菲菲也道：“確實，這場戰爭持續得太久了，也是時候有個分曉了。我可不像錯過明年的雅歌彌大獎呢。好在，據新玉門市政廳那邊的報告，上個星期聯盟便有三家行星開墾公司跑到圖隆申請建立分公司了。他們應該已經透過特殊渠道，聽說我們勝利的訊息了。大概是覺得，以我們的國力還是技術能力，新占星球的開墾工作是很難穩步推進的，應該是會需要謀求合作的。”
真是夠了。就算是餓了十天半個月鯊魚，嗅覺也都不會有這麼敏銳吧？
“亞格妮絲他們北風公司畢竟才成立，人力物力都有限，半年之內，最多能一顆星球的初期探索就不錯了。”菲菲無奈道：“以地球袞袞諸公的急功近利，說不定會很樂意和聯盟再緊密合作一下的。”
餘連倒是覺得，這事兒其實可以讓楊老師出馬，請傑西卡姐在國會鬧騰一下，甚至還可以暗搓搓地把共榮黨那邊勾引進來。還是那句話，反正要合作，不就更應該雨露均霑了嗎？
他剛想到這裡，頓時對自己產生了萬分的厭惡。
為了不讓政友黨的精聯（盟）急功近利，卻又得和共榮黨的地（球）奸合作嗎？這算是哪門子恐怖平衡啊？
果然，和這些蟲豸在一起不但搞不好政治，還特麼得提前累到暴斃的。
大約是看到餘連表情很難看，菲菲便又體貼地安慰道：“不過，好訊息是，這些大豪商既然來了，看來是真的看到戰爭快要結束的徵兆了。聯盟的第三批軍援物資，這次還包括了魔鬼之喉前線要求的強光子干擾彈和反物質彈頭，總是比前兩次賣力多了。”
“這可不好說。聯盟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的，有些人希望戰爭趕緊結束好恰飯。可有些人卻一定希望戰爭繼續下去。別的不說，那隻白毛狐狸就一定是這樣的。”餘連聳了聳肩。
而在銀河本土，亞彌妲·森歌·貝倫凱斯特所乘坐的“青丘號”，又被許多人稱呼為“薔薇公主”號的超豪華巨型星間“遊輪”，已經進入了聯盟的腹地。
在9月未到的這一天，遊輪的主人，被世人稱呼為“聯盟公主”的貝家大小姐，也收到了新大陸的最新戰報。
“這場戰爭結束得太快了，實在是太沒意思了。”她如此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