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的身軀被重重地砸在了沙土中,雖然是非常鬆軟的泥沙,但由於對方拉拽和砸地的動作實在是太兇勐了。這一下也差點要了凱紐先生半條命。他只覺得頭暈目眩,就連剛才吃進去還沒消化完的沙鼠都要吐出來了。
朦朧之中,凱紐先生依稀是看到了偷襲者的外貌,並不是哪位路過的強悍靈能者,卻是一個渾身佈滿了汙漬和血跡的巨魔士兵。
這個巨魔身上的裝甲已經破損, 頭盔也早已經不翼而飛。最沉重的傷口是在肩膀上,更是連皮帶肉都被削掉了一大塊,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一張醜陋猙獰的大臉更已經被汙漬和血跡覆得連五官都看不真切了,卻只能看到一雙綠豆般大的小眼睛中,滿是貪婪和嗜血,一張缺了好幾根獠牙的血盆大口中撥出來的全是腥臭的氣息。
這傢伙餓了!餓得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餓得簡直連鋼鐵都可以消化得了。
是的,這傢伙一定是掠奪者的潰兵之一。現在, 他們無論是在山北還是山南的戰場上都已經潰不成軍。不過, 巨魔的生存力算得上是全宇宙最頂級的幾個指揮種族之一,而且還特別能吃,就算是成了潰兵,也一定會在很長一段在這這個星球上扮演入侵物種,自然公害之類的角色吧?
可現在,這個入侵物種就要來侵害自己這個本地蜥蜴了?
不對,重要的是,我堂堂的“大戲劇家”,居然要被入侵物種捕獵了?
凱紐先生也算是個熟知地球文化的學者類恐怖分子頭目,於是,在這個時候,也終於體會到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真意。
看這傢伙的裝束,分明就只是一個掠奪者的底層軍官, 連靈能者都不是,也就只是仗著一點蠻力在掠奪者的舞臺上混點飯吃。這樣螻蟻一般的傢伙,若是以前的自己,隨便動動指頭就能收拾幾百個。可現在,居然被這傢伙當成麻袋一樣輪來輪去?
……不對,如果是正常的自己,這種螻蟻一樣的傢伙甚至都不可能來到附近,隔著幾公里哪怕是有一點惡意的情緒都被發現了,更別說偷襲了。
屈辱啊!這實在是太屈辱了!這哪裡是我凱紐一人的屈辱?這是環世之蛇的屈辱啊!
凱紐先生附身的蜥蜴又被摔倒了五米外的地方。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這一次被摔斷了一半,霎時間,他覺得就連動一個腳趾彷佛都要用盡全力了。
而這時候,這巨魔軍士似乎才終於放心來,覺得這蜥蜴可以開吃了,便張開了血盆大口,拔出匕首撲了過來。
他畢竟是在逃亡的潰兵,不敢生火。當然了,反正對巨魔那個連泥巴都能消化的強悍胃袋來說,腐食都算是正餐,新鮮的生肉便已經能算得上是營養品。
區區的一個巨魔,砸我也就罷了,居然還敢吃我?
轉生之前,被一個餘連帶著幾個小菜鳥欺負也就罷了;轉生之後, 卻被一頭巨魔欺負, 那我不是白轉生了嗎?
想到這裡, 凱紐早年還只是個星際流竄犯時期的兇性,被他徹底激發了出來。他張嘴沒有吼出什麼爆破聲,但還是奮力地揚起了脖子,一口咬在了巨魔的手腕上。
以邁山達巨魔的戰鬥力,收拾一米多長的大角蜥就和人類收拾一隻吉娃娃那麼簡單,可問題是,這畢竟是一條被六環靈能者附了體的蜥蜴,終究還是和大家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它牙齒上包裹著一層力場,張開了血盆大口,還是硬生生地破開了巨魔厚實的面板。
這已經是大戲劇師先生最後的靈能了!
巨魔軍士憤怒了。這點傷害對他來說其實不算什麼,但卻無法接受自己居然會被一頭蜥蜴破防,更何況這頭蜥蜴還是自己預定的食材。
哪怕是死肥仔被鴨子啄了也會多少惱羞成怒的,更何況是巨魔這樣的戰鬥種族呢。
他咆孝了一聲,再次抓住了蜥蜴的脖子和爪子,就像要將其撕成兩片。然而,剛一入手,卻發現這頭蜥蜴的身體的韌性極高,彷佛是某些軍用複合材料鞣製的,一時間竟然撕不開。
巨魔當場便是一愣,隨後便被蜥蜴一尾巴扇在了面門的傷口上,砸得他當場就是一陣眩暈,雙手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蜥蜴掉在了地上重獲自由,當下便準備鑽沙子逃跑。
堂堂的蛇首在一個雜兵面前逃跑非常屈辱,他也恨不得把這頭巨魔雜碎敲骨吸髓,但理智告訴自己,現在不可戀戰。
然而,凱紐才剛剛鑽入沙地之中,還沒有跑出了二十米,那邊的巨魔便已經清醒了過來,再次發出了一聲咆孝,像是一頭餓慌了的野獸一樣勐撲了過來。三步兩步便飛竄了過來,然後一拳頭砸在了蜥蜴的尾巴根上。
說實話,這巨魔軍士雖然表現得像是頭兇殘的捕獵野獸,但作為獵食者其實是不太合格的,總是用力過勐,不像是在捕獵更像是在對待仇人。
可這麼兇勐的一記重拳,卻是又把蜥蜴的骨頭砸斷了兩根。
區區一個雜兵!螻蟻用哪個的雜兵!凱紐終於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這或許是因為自己附身在蜥蜴身上,終究是受到了身體的影響,定力大不如前吧。紅色大角蜥蜴居然拖著殘破的身體一躍蹦出了貓科動物的高度,硬是把自己的犄角撞在巨魔肩膀的傷口上。
這依然還是大戲劇師最後的靈能了!
邁山達巨魔的咆孝聲中多出了痛苦和憤怒的情緒,居然一個踉蹌坐倒在了地上。如果換做是真正的野生動物,發現獵物這般棘手的時候,大多都會放棄逃離的。可是,這位巨魔軍士大約是想到了自己當掠奪者時候的崢嶸歲月,覺得自己不該被一頭獵物打跑,便齜牙咧嘴地吐了兩口氣,又撲了過來。
就這樣,一巨魔和一蜥蜴便開始了一場激烈甚至於慘烈的惡鬥。他們一個力大無窮體能驚人,另外一個卻走位靈動迅捷如影甚至還能放點初級的靈能技法,一時間居然陷入了僵局。他們彼此的眼中都只剩下了對方,一定要將對方碎屍萬段,便沒有注意到,旁邊有第三方的亂入者來到了很近的方向。
“呔!那頭巨魔!放下武器投降!”一個男性的聲音此時響起。
巨魔和蜥蜴都反應了過來,趕緊拉開了一點距離。凱紐定睛一看,卻是兩輛越野卡車和四頭速行龍組成的隊伍。
兩輛皮卡車的駕駛室和車斗加起來一共坐了十人,分為八個人類,一個灰人和一個高地人。速行龍的背上則各有一個騎手,分別是兩個人類和兩個沙民。
他們都穿著複合材料製成的防護背心,揹著步槍挎著短劍或戰斧,甚至還在兩輛皮卡車上架起了機槍。
凱紐已經在這個星球上呆了很一段時間了,當然知道,這些人應該是當地持槍暴民組成的民團和城鎮自警隊之內的。
還是那句話,若他凱紐大人狀態完好,一根指頭就能收拾掉幾百號的雜兵。
……可問題在於,他現在只是一條蜥蜴啊!
凱紐先生忽然意識到,這些人其實比這頭飢腸轆轆的巨魔危險多了。畢竟他們有十幾號人,而且人人持槍手裡還扛著重武器。
“投降吧。”凱紐對巨魔說:“退一步風平浪靜,忍一時天下太平啊!”
若是在以前,他甚至都不用使什麼靈能技法,光是話術中自然產生的言靈魅惑都可以讓這上百個頭腦簡單的巨魔俯首聽命的。
可現在,從他嘴中吐出來的,卻是爬行動物的“嘶嘶嘶……”
凱紐頓時覺得有點尷尬,但巨魔軍士卻只是抓著蜥蜴的身體擺在了身前,就像是握著一個只能遮住自己大胖臉的肉盾。
他虛張聲勢地咆孝著,罵著髒話和狠話。
可惜,對面的民團成員們都聽不懂邁山達語。於是,領頭的一老一少兩個民團首領便對看了一眼,迅速交換起意見來。
“怎麼辦?他好像不投降?”年紀大的那個此時已經爬到了皮卡的車斗後面,捧著機槍把槍口對準了巨魔,對旁邊年輕的那個道:“小開子,你上個月不是去北山參加過一個星期的軍團訓練嗎?這種情況下我們該怎麼辦?當官的是怎麼說的來著?”
“又,又沒有教巨魔的話啊!”年輕人騎在一頭速龍上,看著凶神惡煞狀若瘋魔的巨魔,多少也有些緊張。
這兩個人,自然是開爾文和他的老闆王友貴了。這兩位都參加過當年的圖隆戰役,也算是正值壯年,當然便成了雙峰鎮的民團成員。
大牧場主王友貴先生還因為德高望重據說還是總督閣下他叔,還有個副鎮長兼民團督察長的職位。至於開爾文,不但是王叔叔牧場的牛仔頭兒,還是紫信卉食品廠的安保主人,算是鎮上最能打的年輕人之一,當然也是民團的骨幹。
開爾文和工程師先生返回雙峰鎮之後,便迅速投入了守城戰中。當然,結果我們都知道了,攻城的沙民和掠奪者都是偏師,再加上大家早有準備,戰局總體而言事非常平穩的。
打退敵人之後,民團只修正了一兩個小時,就得到了上峰發來的“配合陸戰隊和警備隊,追擊圍剿殘敵”的命令。同時,也預設了民團們再擊斃敵人之後,可以豐潤除違禁武器之外所有的戰利品。
在守城戰中,雙峰鎮的民團幾乎沒什麼損失,守城的兵力還是足夠的。開爾文和王友貴商量了一下,便決定率隊出發剿一波匪。一方面,外面的地面早一點恢復治安,大家的生活也能早一點恢復正規。另外一方面,對這些民兵來說,繳獲、擊斃和俘虜,都是可以從警備司令部那裡得一份賞金,算得一份外快。
當然,為了安全起見,開爾文還是活用自己在短期培訓班裡學來的知識,對這些鬥志昂揚的民兵們進行了編組。至少十人以上為一個戰鬥小組,每組必須必須還要包括一臺帶上了重武器的載具為火力支援。
此外,他還三令五申腔調千萬不能落單,絕對不能落單。
“若是你落了單遇到一個手無寸鐵身負重傷的巨魔,哪怕你手裡有武器,也大機率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被活著嚼碎吃掉,可不要怪我沒提醒過你們。”
開爾文在當地民團中的威望還是不錯的,他的話大家也願意聽。況且,大家在守城的時候也確實見識過巨魔的兇悍了,自然紛紛聰明。
出發之後,開爾文自然便和自己的老朋友、老闆兼老戰友王友貴大叔組了隊,再加上幾個保安部和農場的同事,便成了一支頗有戰鬥力的小隊。
他們一路上也遭遇了幾次沙民潰兵,發生了戰鬥,在擊斃了二十多個敵人後,己方還沒有損失,士氣也越來越充足。
可是,他們卻還是出城之後第一次和活著的,還能打的巨魔照面。
近距離和這個平均身高三米,體態魁梧龐大得彷佛一頭直立棕熊一樣的著名戰鬥種族照面,大家多少都受到了一點震撼。
雖然對方只有一個人,開爾文也不敢託大,便比了一個散開的手勢,讓大家做好開火準備。
“直接打死算了。”王友貴抹了抹口水,低聲道。
“可是上面說要開礦,巨魔當勞工特別好用,說是一個活的巨魔俘虜,可以多拿1000塊的獎金。”開爾文說。
王友貴不說話了。1000藍星幣,在地球也是一般工薪階層的月收入了,而在新玉門,已經可以買上好幾對健康活潑的大牲口了。
開爾文又大聲道:“巨魔,我重複一遍!馬上投降!”
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懂地球通用語,但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吧。
然而,這巨魔卻真的不太像是個有正常思維能力的怪物。他再次向大家發出了一聲激盪的咆孝聲,便一手提著斧頭,一手抓著蜥蜴就向大家撲了過來,依舊錶現得宛若一頭正在發狂的棕熊。
“等……你要幹什麼?你要送死就先把我放下啊!”凱紐大聲道,可惜發出的還是爬行動物的“嘶嘶嘶!”
開爾文有心肉疼那1000塊,但還是當機立斷地扣動了扳機,其次便是正在操作機槍的王友貴,然後便是其他人。
民團士兵的火力當然談不上有多強,但畢竟有十來人和兩挺機槍,對面的敵人再兇也畢竟只有一人。至於那條蜥蜴……大家其實都已經將其忽略了。
瘋狂的巨魔和奮力掙扎的蜥蜴就這樣被彈雨徹底淹沒。
巨魔的腦袋在第一時間就被機槍轟出來的彈雨撕碎,握著蜥蜴的手自然也失去了力氣。可這時候,蜥蜴卻也逃不掉了,他最後一定靈能形成的薄弱力場盾被子彈的動能擊穿,接著便是更加薄弱的鱗片、血肉、骨骼和臟器。
“我居然會死在這裡?死在一群農夫手裡?啊哈哈哈哈,這可是我從來沒想過的。”在生命的最後,凱紐先生一時間居然有點想笑。作為一位大戲劇師,這才是真正的戲劇性呢。可惜,居然無人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