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怎麼說?”白延堂有些意外。他一直記得,現任的國防委員長,以及已經一隻腳踏入總統府的凱斯·尼希塔,應該是挺賞識餘連的。
白老先生作為一個無黨派人士,對現在的國會的那些大黨向來不假辭色,覺得共榮黨就是“球奸”,政友黨大多買辦。就連打著民族主義大旗的民族選擇黨,也不過一群誇誇其談的做客談罷了。
相比起來,凱斯·尼希塔或許便是白老爺子唯一還看得順眼的人了。那傢伙的家庭背景和婚姻關係是有安全隱患,而且平時的做派又總覺得有點表演過度。可是,相比起蟲豸遍地的地球袞袞諸公,他總算還是做了些事情的。
齊先生卻有不同的意見,沉吟了一下:“或許正是因為賞識,才不能讓餘連在前線繼續待下去了吧。伯納德,你看過這封戰報了嗎?”
正縮在房間角落裡進退不得的伍德先生萬萬想不到自己忽然會被cue,只能道:“閣下,下官實在是不通軍務,而且這也確實不在下官的職權範圍之內。”
“那麼,在你們公務員系統中,如果有一個剛入職沒多久的同僚能力出眾後臺強硬,很能做事很能立功,卻也很能出風頭。你們會怎麼處理他呢?”
這種人要是能立功,我們這些資深老公務員全部都只配集體自殺。
伯納德·伍德先生雖然這麼想,但嘴上卻道:“當然是全力配合,並且誠心誠意地祝福他青雲直上了。”
後臺太硬的主兒,那肯定沒法用常規方法讓其老實下來,但想辦法讓他高升的手段,卻依舊是要多少有多少的。
齊先生不置可否地一笑,開始煎茶,旁邊一直躲在房間角落裡裝傢俱的伯納德·伍德趕緊跑過來添上了新的熱水。
“如果功勞都讓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立完了,那些成名許久的將領們又該如何自處呢?哪怕僅僅是為了保護他,都不能再讓他繼續留在新玉門前線了。而且,嚴格意義上,他只是遠征軍後勤部的聯絡員,原本也只是因為蘇琉卡王的邀請,才去往前線充當神秘學顧問的。現在卻堂而皇之地接管了第十三艦隊和三個師陸戰隊的統一指揮,其實是有點違規的。”
齊先生想到這裡,都不由得開始懷疑這不是蘇琉卡王布倫希爾特小姐的陰謀了。畢竟是盛產天才和瘋子的晨曦皇家,細細思索一下,這種事情好像也真不是做不出來的。
“……主攻那邊,惡魔之喉星系的方向,也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嘛。”
“然而最大的功臣是楊希夷,他可是餘連的死黨,也是青年俱樂部的一員嘛。”
像是共同體這種帝(feng)國(jian)遺()風(liu)頗為濃厚的軍隊中,各種大小軍官的“準政黨”組織可謂是不勝列舉,但只要他們不直接搞事,上頭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可是,“準政黨組織”的少壯派們搞點俱樂部式的活動,互通有無置換資源是可以接受的,但其中的成員功績彪炳史冊,地位聲望扶搖而上,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呵呵呵,共榮黨和政友黨這些政界大老的子弟和死黨,那個不是在軍中拉幫結派植黨營私的?比青年俱樂部大上幾倍的私黨組織至少有兩位數,但換成別人卻不行了?和這些蟲豸在一起,不但搞不好政治,軍隊難道就能搞好了?”白先生冷笑了一聲,將茶杯重重地磕在了桌子上:
“特麼的,李元帥留下的軍隊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
白家的大家長確實是個性情中人,性情就性情在一目瞭然的雙標上。其餘的少壯軍官團體就是結黨營私,但青年俱樂部就一定是憂國憂民。這大概是因為他的寶貝孫子白梓亞已經是俱樂部成員了吧。
伯納德·伍德則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也就只有您二位會這麼想了,現在前線勢如破竹,全國人民都在為輝煌的攻擊自豪不已。
從哪個方面來看,咱們藍星共同體確實是妥妥的第三大軍事強國啊!而且如果刨開數量問題,甚至比聯盟還能打呢。
這幫強大的軍隊,如何能用“怎麼就能變成這個樣子”來形容呢?
“蓬來這個星期的啤酒銷售可頂得上個月呢。是吧?伯納德。”
“您說得一點都沒錯。”星區政府首席政務秘書的伯納德·伍德先生,只能應了一聲。
白老先生這時候卻又收斂了怒意,看了看對方,臉上多出了一絲欣賞:“哈哈哈,說起來,我一直覺得賢弟應該是陶淵明阮籍一類的高士。你願意出山我自然是高興的,但還以為你得適應上一年半載的呢。卻真的沒有想到,卻這麼快進入角色了。要是一年前我對別人說,齊秉文在和我聊中央政府的蟲豸,一準是會被當做老湖塗的。”
“弟以前畢竟是個文人嘛。而且中年以後寫的都是鬼打架的商業暢銷書。”
“啊,這個……”
“我倒是覺得啊,能寫暢銷書的人,至少是得大量地吸納各種諮詢,儘量瞭解所有領域的知識。十八般兵器哪怕是樣樣稀鬆,卻至少都略懂一點。作為一個政客,這樣的知識儲備也就夠了。”
白先生忽然覺得對方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剩下的,就看願不願意學習了。白兄也知道,弟最近精神煥發,可是很有學習勁頭的。”齊先生哈哈大笑。
新神州星區政府,現任和前任的行政長官,就這麼直截了當在辦公室裡討論起了前線的戰局,評價其各位將領的能力和功績,順便還扯到了新成立的先驅黨黨務、地球方面的國政,乃至於更加不忍言的未來可能性。這兩位年紀加起來確實已經超過一百五十歲的老人家大約是真的在詮釋“老小孩”的概念。
伯納德·伍德先生在一旁聽得差點就想要抽眉毛了。他確實是一位經驗豐富,訓練有素的精英職業官僚,僅僅上任一個多月便已經理順了星區政府的一系列情況,而且也擺平了麾下的地頭蛇們——當然了,這裡也有這個星區地廣人稀位置偏僻總體政治環境還算單純的緣故,可饒是如此,也足可以證明他的優秀了。
然而,就算是這麼優秀的伯納德先生,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繼續聽下去了。
可是,作為一個資深官僚,老闆不讓走,他肯定是不敢走的。這位精英官僚現在已經有點後悔自己跑到新神州的決定了。他原本以為,自己的新老闆會是那種“公務員最喜歡的老闆型別排行最高的“名氣大人望高好相處不愛折騰而且不懂行”的型別,卻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成了公務員們最頭疼的“懂行且喜歡折騰”的型別。
“我怎麼就上了那小子的當了呢?”伯納德先生。
他覺得這個危險的話題不能繼續下去,便趕緊道:“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向您報告。九章號對天樞星系的探索發現新的情況。”
現任和前任的行政長官對視了一眼,後者半是驚喜半是疑惑地道:“歷屆政府對天樞星系的探索也持續了一個多世紀了,卻一無所獲。真不愧是大學者啊!”
大概是採用了最先進的巡天之眼吧。可是,這東西雖然是紅星事務所送過來的,但歸根結底不還是得星區政府買單。
伯納德一邊肉疼不已,一邊道:“季諾夫博士認為,天樞星系的星體引數有非常不正常的波動……另外,泰阿小姐也發來的報告,認為自己在觀測星體的時候有不祥預感,需要警惕做好支援準備。”
齊先生若有所思。白老先生則沒好氣道:“那丫頭去過天樞好幾次了,怎麼偏偏這次開始神神叨叨了?”
“賢孫女畢竟是靈研會的成員,小心無錯嘛。”齊先生安慰道:“我會讓新神州的警備部隊做好準備的。”
新神州腹地確實地理偏僻,只有一條已知航道連通了“星際高速公路”的主路和星區腹地,到現在人口也只有五億多人,算是整個藍星共同體人口最少的一級行政區了。地球中央政府自然不會在這裡駐留什麼直屬的宇宙艦隊。
只不過,出生冒險者世家的白家也算是很武德充沛的,還是以星區駐防警備隊的方式,養著一批很有規模,戰鬥力和裝備也頗為精良的陸戰部隊,也有十餘萬眾。此外,還有一支地方警備艦隊,各類戰艦和輔助艦支也有五十餘艘。如果不是其中大部分都是輔助艦支和二手船,僅論規模,甚至還在第十三艦隊之上呢。
“我雖然常年都在新神州,但畢竟是在政壇上混了大半輩子,多少還是在地球有點人脈的。等到了那邊,可以發動一些可以信任的議員向國會提出軍事支援的申請。”白延堂道。
“您確定是要接受尼希塔先生的邀請了?”
在大選中遙遙領先的凱斯·尼希塔先生,大約已經是覺得自己穩了,便開始為自己未來五年,甚至十年的執政做準備了。要知道,這位雖然是政友黨推出來的政治明星,本人還是聯盟豪門格羅左家的女婿,但本人的對外形象一直走的開放親民的路線。估摸著,就算是真的登上總統大位,他也不會本黨人士全部把持所有閣部的。
這不,在上個月,白老先生從星區長官的位置上正式光榮退休,尼希塔先生便發來了邀請,希望由他來擔任勞工部長。
說實話,一個有實權,但是事務繁瑣,工作量極大的崗位,而且在中央行政部門中排名並不是非常靠前。這職位其實並不太適合這把年紀的老政治家,白延堂先生之前也猶豫不定。可是,世事既然已經又有了變化,他也便下定決心了。
“老夫姑且也是個靈能者……你別笑,一環的靈能者也是靈能者!而且當年也是和帝國鬼子正面硬幹過的開國元勳,身子骨還硬朗得很呢。連派里斯老兄都還能管著全國幾千萬軍隊,我只不過是去當個部長罷了。”他挺了挺並不算強壯的身體,顯得信心十足。
當然,他沒有說的是,自己在中央的位置上待著,便可以在職權範圍內照顧一下新神州家鄉的發展,順便還可以協調一下餘連和地球袞袞諸公的人際關係。
……不過,老人家倒是忘了,他之所以能當三十年的星區長官,是因為他們老白家是新神州最大的土霸王啊不,最大的名流,和他本人的手腕無關。
當然了,覺得自己的總統大位已經安穩了的委員長閣下,之所以會邀請一個老刺頭入京,反而是看中了那一大把年紀。
對於這個問題,他是如此對夫人解釋的:
“我今年才剛過四十五歲,還年富力強得很啊!我給大家的映像,也是青年人的活力和熱情代表無限的未來。民眾已經厭倦暮氣沉沉的地球中央了,這才是我們贏了對面共榮黨的原因。你看,若是我當選了,副總統四十一歲,總理四十六歲,公共和國土安全部長四十三歲,國土資源部和衛生服務部部長甚至還不滿四十歲呢。以中央政府來說,確實有點年輕了。”
出生格雷左家族的梅拉莉夫人恍然道:“所以,才需要一個看著就很靠得住的老先生中和一下這種映像?”
委員長點頭:“這只是其中之一。其二,我可不僅僅是政友黨的總統,還是全體地球人和共同體的總統,我的閣僚中不僅僅得有對面共榮黨的人,還得有名聲很好的無黨派人士。我已經邀請了傑西卡·楊議員擔任未成年人發展部的部長,再加上一位在普通工人中很有人望的白家老祖,就顯得很多元化了。”
確實,白老爺子因為有社交牛逼症,採訪的時候從不掩飾自己的混不吝的性格,向來即是懟天懟地毫不留情的,在不少下層勞工中還是很有人望的。
梅拉莉夫人卻幽幽道:“傑西卡·楊小姐我倒是聽說過,是位幹練大方的知性美人嘛。”
“夫人,您這時候開始吃飛醋啦。”委員長先生無奈道。
“我只是提醒你,傑西卡·楊小姐是楊希夷將軍的夫人。”
“我知道啊。”
“她現在已經不是無黨派獨立議員了,正式加入齊秉文先生創立的先驅黨了。”
“……嗯,在三大黨之外,所有的黨派不都是無黨派人事嗎?”
好吧,三大黨之外,所有獨立議員和其餘小黨的議員加起來也才在國會佔了七個席位。梅拉莉夫人頓時覺得丈夫說得也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這算是對你最喜愛的小英雄的安撫嗎?”夫人問道,將一絲惡趣味隱藏在了自己的笑臉中。
讓她意外的是,丈夫坦然地回到道:“是啊!這不就是政治的真諦嗎?年輕人對功業的渴求是沒有止境的,我現在把他從前線撤回來,會有怨氣是必然的。只不過,他還年輕,還應該學會耐心嗎。你看,我現在已經在為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後佈局了,他若是足夠聰明,是會明白的。若是不明白,就配不上現在的名望,還有那麼多人的期許了!”